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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袁含之一聽母親來了,更不敢說話,老老實實趴著,又問哥哥父親的病情如何,在泰山上究竟是怎麼回事。
袁慕之頓得一頓,謝氏把丫頭都遣出去,袁慕之這才道:「如今不比過去了。」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是個不再得勢的宰相,「這些日子也就只有妹妹妹夫還日日來看望父親了。」
袁禮賢一回京城,就讓夫人把女兒的婚事提前,讓宋溓趕緊娶了袁妙之過門,袁夫人把家裡能陪嫁的東西都陪了出去。
袁含之見過江南煙雨,見過大漠風沙,可從小到大,都未經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父親如今還在宰相位上,就已經如此態勢,他直起身子便要罵,可讀書人口裡,竟找不出一個髒字來,撐了半晌,又頹然躺倒。
袁慕之又把吳大夫開的藥方拿來給弟弟看:「吳太醫醫術高明,可父親的身子實在太虛,慢慢將養許還能調理過來。」
袁禮賢已是燈盡油枯,吳太醫開的藥只能緩解他的痛楚,已經不能醫好他的病,袁含之看過藥方就掙扎著要去父親床前侍疾,是謝氏讓僕婦壓住他,又讓廚房給他上滋補的湯水來。
袁含之跑到外頭兩年多,又在邊陲,人曬得又黑又瘦,一看就是吃了苦頭的模樣。袁夫人心疼兒子,可又能違背丈夫,好在兩個兒子都是親生,大兒子再沒有下狠手打人的。
著人燉了鴿子雛雞湯送來,袁含之滋溜著湯水,在床上躺了兩天就要起來,還是袁夫人按著他:「你這會兒起來了,你爹可不就知道你哥哥容情了。」
那些門生舊故自也不全是趨炎赴勢之輩,其中也有來看的,都被袁相趕了回去,門上乾脆一張拜帖都不接了。
袁家還是到袁相病危時才又熱鬧了起來,正元帝時常垂問,又派御醫上門診治,朝中人便只當袁相還在皇帝心中里還有份量,眼看人要去了,又番輪到袁家門前來,哭些袁相一生清正的場面話。
正元帝是在紫宸殿中接到了袁禮賢過世的消息,他正在批覆奏摺,王忠立在銅鶴邊,眼看夜深,親自替正元帝換過一盞茶。
正元帝對著奏摺出神,王忠遞過茶去,他連眼都不掃一下,接過來便飲,正元帝愛喝燙茶,滾熱的茶水喝進肚裡,舒服的嘆出一聲來,見王忠面上顏色不同往日,托著茶盞道:「怎麼了?」
王忠一躬身:「剛送了消息來,袁相去了。」
正元帝握著茶盞的手一緊,王忠「哎喲」一聲,趕緊伸手把茶盞接過來:「陛下仔細傷了手。」
正元帝揮一揮手讓他下去,提起筆來繼續批覆奏摺,沾著硃砂的玉管筆久久都沒落下一個字,他手腕一頓,在奏摺上鶹上幾個殷紅的點。
正元帝擱下筆,站起來繞過御案,往殿前露台上去,他每回心中煩郁,便愛往那兒站一站,正是落
霜的時節,外頭早就更深,闔宮都熄了燈火,外頭漢白玉階上結了薄薄一層霜,今夜月色大好,照見滿地清輝。
王忠袷衣上都結了一層霜,這才聽見正元帝道:「著人擬旨,好好發送了罷。」
因有他這一句話,袁禮賢的喪事格外隆重,可正元帝卻又沒有下旨表彰袁相為官的功績,袁禮賢不論如何都是開國宰相,自青州起便跟隨著正元帝的老人,如此行事,豈不讓人齒冷。
袁禮賢的門生舊故們一一上奏摺請正元帝表彰功勳,正元帝當堂垂下眼帘:「他已經是國公宰相之尊,還要什麼呢?」
父死丁憂,袁含之袁慕之兄弟兩個,打算就此把家搬回龍門山去,回到父親的故里,把父親那些舊手稿舊信件整理成冊,書還未著,名字已經先起好了,用的是袁禮賢晚年在書齋里掛的一幅字「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這卷書便叫《碎骨集》。
正元帝比任何人都更知道袁禮賢要的是什麼,他要了地位權利尊榮還不夠,他還想要清名,以儲君之爭,以他人生最後這與帝王相爭,來給他的錚錚鐵骨再添上兩道金光。
正元帝對袁禮賢的容忍早已經到了極處,聽說袁家二字要為袁禮賢修《碎骨集》時,「哧」的一聲笑了出來,袁禮賢求名之心一生未改,他要的不過是世人讚譽,為了這讚譽能把他的顏面踩在腳下。
在泰山時隱忍不發,免得叫人說他是個薄情的帝王,死便死了,還要替他大書特書,偏偏是這個時候,韓知節上告袁禮賢通敵,與大夏高官有往來。
正元帝怎麼不知,卻願意在他的清名上抹一點黑灰,叫天下讀書人看看,袁禮賢人前人後兩張臉,他點頭應允查證,給的理由是還袁相一個清白。
卻引得士林震動,這樣的無稽之談正元帝該立時駁回,竟當真叫人徹查,主審官員一個是曾文涉,一個是師朗。
事涉謀反,曾文涉立時把袁家二子下獄,本還想把女眷一併下獄,被師朗攔住:「曾相未免太性急了些,一樣實據都無,便拿人下獄,大理寺可從不曾這麼辦案。」
秦昭一語成讖,袁禮賢若是速死,便沒有接下來這些事了。
第276章 喪
曾文涉當真在袁禮賢的書房裡搜羅出些他與大夏朝官的信件, 其中大多是如何鈔關,如何走貨的私人信函, 還有厚厚一本冊子,裡頭記錄的條目龐雜細碎, 從大業開國之初與大夏的糧草貿易起,一直到如今運河上來來往往船隻的關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