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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百官以他為首,甚事除了正元帝之外, 還請袁禮賢定奪,這樣一個人,他的身子撐不住了,胡成玉一倒,局勢還安穩,調任官員重換新人,樣樣都沒由起大波瀾,可袁禮賢一倒,衛善都不敢去想朝局會受多大的震盪。
秦昭換過常服,不用小福子,自己提著燈籠往山下行館中去,衛善送他到門邊,眼看著光點越來越暗越來越遠,轉身問沉香:「小廚房裡做了什麼吃食?」
「燉了松蘑素鍋。」沉香不知公主怎麼突然問起這些,頓一頓才回覆:「公主可是餓了,我盛一碗來,給公主用罷。」
因要祭天,行宮中已經停了酒肉,主子們吃素食,下人自然也一樣跟著吃素,衛善搖搖頭:「你去預備個砂鍋,我要到昰兒那兒去。」
夜色濃得化不開,清虛測算天象說這幾日是最好的時辰,可他們初到泰山時,天上夜夜都綴滿了星星,這幾日卻濃雲遮月,半點星光也不見。
衛善領了宮人,前後點上十幾盞燈籠,這才能照見去路,披著斗蓬往秦昰住的松濤閣去。屋裡燈火未熄,秦昰還在背明日的儀程,一見著衛善就笑,很有些不好意思:「姐姐來了。」
他明日要穿的冠服掛在殿中,屋裡點滿了燈,小安子正在模仿禮官,幾個小太監一字兒排開,充作文武百官,殿中擺上圓桌,圓桌上擺著幾碟點心充作供果,衛善一看便知,他這是在演練明日的亞獻。
衛善笑眯眯坐下來看,秦昰不穿禮服,只戴著禮冠,當真在衛善跟前演了一回,就怕明日人多怯場,錯了一步都不成,秦昰坐下來歇一歇,看著衛善道:「大哥怎麼就不怕。」
衛善望著他的眼睛:「你還記得和大哥亞獻的事?」
秦昰那會兒才剛四歲,被秦顯牽著,只要學著他的樣子就成了,這麼長一段祭天的路,禮服禮冠這麼重,秦昰搖搖擺擺走得累了,被秦顯拎起來抱在懷裡。
秦昰低下頭去:「我記得大哥。」十歲的孩子,也不是全不解事了,他和秦顯原來多麼親近,這個大哥把他扛在脖子上玩鬧,比起正元帝,秦顯與他更親近。
秦昰已經懂事了,就是原來不懂,這幾年裡袁禮賢胡成玉教了這麼多,他也懂得了,他捧著碗喝湯,臉上還有些小兒的稚氣,放下湯碗來,垂下眉眼,似有話要對衛善說。
小安子一見這樣,趕緊領人退了出去,滿面憂色,還把門給輕輕闔上了,秦昰這才抬頭看一眼衛善:「我是不是一定要當皇帝?」
衛善面色微變,一把握了秦昰的手:「誰對你說的?」
秦昰臉上還是那付靦腆模樣:「沒有人跟我說過,」他飛快的看了衛善一眼,又低下頭去:「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衛善看著他臉上流露出不安的神情,身子扭動幾下,頭低得更低了:「袁相胡相都是這麼說的。」兩位授業的師傅,話里話外都是這個意思,就算胡成玉沒有擺明車馬站在他身後,可意思他卻能感知到。
衛善心底剎時柔軟了,上輩子她沒能見到秦昰長大,這輩子可以想見,他會長成一個俊秀的男兒,如今他的眉目間就更像姑姑,一雙眼睛尤其相似,越是長大,跟正元帝的相似之處就越是少了。
她放柔了聲調:「那昰兒想麼?」
衛善伸手扶在他肩上,秦昰還顯得不好意思,都這麼大了還跟姐姐親昵,卻又願意親近衛善,聽見衛善發問,眼睛卻又顯出茫然的神情來,盯著殿中燭火,半晌都沒法開口:「我不知道。」
秦昭提著燈到山下驛館,袁禮賢喜靜,自己一人獨居,秦昱再恨不能袁禮賢趕緊歸西,也不敢怠慢了他,把他安排在竹篁幽處。
秦昭正可避過官員往屋中去,兩邊斜竹叢生,地上鋪了一層白石,是個極為清淨的所在,可地上白石被踩踏的露出黑泥,此地才剛送走一批官員,袁禮賢再想清淨,也清淨不了。
窗中瑩瑩一星燈火,秦昭孤身而來,欲勸他改過主意,明日由袁禮賢來主導,一等終獻之後便由他起頭,先把請立秦昰的話說完,跟著這些支持他的官員再紛紛出列附議,挑中這樣一個場合,便是迫得正元帝開口,不能再像上兩回那樣,按下不發。
袁禮賢門前客人從來不少,秦昭卻還是頭回登門,他親自出來相迎,披了一件棉面袍子,看上去似要就寢,可頭髮依舊梳得一絲不苟,花白的頭髮插著一根竹簪,雙眼下垂:「王爺真是稀客。」
請他進去,著童兒煮茶,兩人隔著泥爐對坐,等著水佛沏茶喝,秦昭一進屋子便聞見隱隱一股藥味,這泥爐只怕平日裡就是用來煎藥的。
他心知袁禮賢因何焦急,只沒想到他的病比想的更重些,竟還能在外人面前一絲不露,秦昭等那水一沸,替他沏了杯茶。
袁禮賢捧起茶盞:「犬子多有叨擾,該是我謝過王爺才是。」
秦昭擺一擺手:「我與含之相交,並不因為袁相,朋友有難,自當相助。」這話一語雙關,點明自己今日因何而來。
袁禮賢卻不吃他這一套,多少年來好話壞話都曾聽過,乾脆挑破:「晉王留下犬子,不全是為了犬子,今日晉王走這一遭,也不全是因為袁某。」
秦昭無法否認,他來確是因為秦昰因為衛家,也因為他自己,牽一髮而動全身,袁禮賢只要做出泰山封禪逼立太子的事,從秦昰到衛家再到晉地,都一樣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