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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素酒便是調的葡萄甜酒,兌水來喝,有些甜味酒味,喝多也不耽誤上差,張太醫謝了又謝,眼看外頭雨勢難收,乾脆就一面烤鞋子襪子,一面吃酒菜。
屋子燒得暖烘烘的,外頭潺潺雨聲不住,張太醫本就在宮裡輪了幾日班,酒足飯飽撐著頭眯起眼,沒一刻就睡了過去。
初晴眼看著人睡了,回到正院給衛善報信:「在炭里加了安神香,這會兒人已經睡了,我叫荷心掐著點兒把人叫醒。」
衛善微微點頭,那個小太監也一併留下,宮裡當差的,人人都有法門,主子交待的事,回去的晚了,不能攬事上身,總有辯駁,就讓張太醫把病症說的再重些。
衛善讓丫頭在廊下支起藥爐煎藥,自秦顯失蹤的消息報進宮中,她便一直都在仙居殿裡住著,王爺王妃都不在府中,正屋裡依舊還日日點著松針香,膽瓶花插里的香花也是時時換過新的。
秦昭在床上躺著,他聽見外頭陣陣悶雷聲,讓衛善打開半邊窗戶,雨勢一時急一時緩,雨珠一顆顆砸在院中地上,砸落了一院子的玫瑰芍藥,一地紅白。
衛善扶他坐起來看雨,收了哭聲,眼睛是紅的,鼻子也是紅的,哭得像是七夕節時的彩畫兔子,秦昭抬手揉揉她的面頰,輕笑一聲:「善兒,想我了沒有?」
衛善伏在他肩膀上,兩隻手輕輕摟住他,讓秦昭靠在自己身上,他病中無力,卻不敢把重量都放在她身上,摸到她手上那隻雙面戒指:「我太沉了,善兒撐不住我。」
被她一把緊緊摟住:「我撐得住。」臉埋在秦昭背上,嘴上這麼說,眼睛裡依舊含著淚,在他身後偷偷抹掉,不讓他看見。
自出了事,兩人便不能常常通信,有些事在信里也不能言明,三言兩語心照不宣,衛善原來還當他稱病是託辭,在正元帝的跟前替他百般拖延掩護。
正元帝每每問起來,她要麼低頭,要麼便用長指甲狠掐掌心,縱然不哭也要紅起眼圈,一付憂心忡忡的模樣,小手指頭上留得玉筍一般的長指甲掐斷了一根。
秦昭在清江布防這麼久,郢城就是他打下來的,疏通河道,布置城防,花了多少心血,正元帝一聲調令就要把他調離清江,總還有些事要安排,誰知他是真的病了。
外頭雨下得又急又密,坐在屋中都聽不見廊下丫頭在說什麼,秦昭靠在她身上,兩隻手握著她一雙柔荑,輕輕摩挲:「善兒怕不怕?」
「我出宮的時候,天上一個炸雷,沉香落瓊兩個就在宮道上驚叫起來,可我一點都沒怕。」把臉貼過去湊近他,面頰上還帶著淚痕濕意,兩人面頰挨著面頰,秦昭伸手摸摸她的臉:「善兒長大了。」
非他所願,可眼下倒是好事,他闔上眼養養精神,不眠不休七八日,熬得雙目赤紅,進了家門這才覺得安寧,帳上被上,整個屋子裡都是她身上淡淡馨香氣,此時靠在她身上,倒升起一股安然倦意,眼睛閉著,聲音卻沒停:「陛下此時必不願意聽見請立太子的話,你勸著母親,若有相問,絕不能偏頗。」
衛善指出手指替他揉著額角,指尖用力,放緩了聲音:「袁相一上奏摺,我就跟姑姑商量過了。」朝中有這意向已經多時,以正元帝愛重太子之心,喪事還不知要拖多久。
二十年的夫妻,縱別的識不破,也知道正元帝把帝位看得極重,把秦顯看得極重,袁禮賢此時把嫡子提出來,雖是遵循禮法正統,可難免讓正元帝心中不虞,也只有胡成玉的奏摺,算是合了他的心意。
秦昭枕在她腿上,娶她的時候只想護得她一世無憂,不料竟有一日挨在她懷裡,讓她替自己操心這些事,唇角露出一點笑意,想起兩人拉過的那個勾,闔眼睡去,呼吸綿長。
沉香進屋一看兩人挨在一起,趕緊放下帘子,把人都屏退出去,衛善手搭在他胸膛上,越是輕撫,他睡得越是沉,水汽從窗口浸進來,帶著春日花香氣,屋裡一盞燈也不點,天色由暗到明,能看得見他睫毛投下的一片陰影。
衛善握著他的手,指腹輕揉他手掌間這些年握弓箭生出的老繭,伏下身去,嘴唇貼著他的額頭,像秦昭吻她那樣回吻他。
張太醫被小廝進屋添炭的聲響驚醒,一見外頭天色大白,雨勢漸收,衣裳鞋子早已經烤乾了,趕緊套上鞋襪急趕回去,一路走一路還問自己睡了多久。
一回宮正元帝便召他過去,午間出去,這會兒宮門都要下鑰了,鼓樓鼓聲一響,坊市間跟著擊鼓,張太醫進去便低了頭,隔著帘子回道:「晉王憂傷肺腑,確是病重,底子雖強健,也不敢用猛藥,還得細細調養。」
正元帝聽了點一點頭:「你隔日便去診一回脈,把晉王的身子調理好了。」轉頭便對衛敬容道:「昭兒是個有情義的孩子。」
衛敬容扶著他躺下:「我讓善兒回去照看著,你就別想旁的,先安心把自己的身子養好才是。」魏寬的戰報送來,正元帝精神一振,急攻下叛軍,那麼就能細問顯兒究竟是如何迷了道路的,說不準真能把人找回來。
他心裡存了這個想頭,人竟有了精神,把這事告訴妻子,兩人抱著一樣的期望,滿朝上下,相信秦顯還能生還的,就只有皇帝皇后了。
魏寬攻進城中也沒能找到自己的兒子,賀明達被捆到堂前,這才道:「你那兒子跟著太子一併進草原去了。」若有真人,誰還會找個假貨,魏寬一聽,良久都不說話,手緊緊攥成拳頭,一拳打在賀明達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