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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午後趙太后殿中又有教坊司演目蓮救母的雜戲供她賞樂,宮眷皇子都陪在坐,演完之後再去芙蓉池放河燈,正元帝陪趙太后看上一段,聽山上經還念得齊齊整整,倒想上山去看一看。

    這一看將到半夜還未歸來,衛敬容宮中點燈,吩咐太監去問,可是到了哪殿之中歇著,隔了許久才來回報,人還在白鹿觀中。

    紫雲殿有事,飛霞閣里也有事,子夜時分,巡邏的兵丁捉著偷偷在芙蓉池邊燒紙的椿齡,宮裡是不許私燒紙錢的,拿住了問她,她唬得一張臉兒煞白,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夜色之中見到這些按刀穿甲的人,伏在地上發抖。

    她既說不出話來,就差點兒被人領下去關押,等到第二日共中報走失了宮人,再來問她的罪,便在此時頌恩自花樹中閃身出來,說是永安公主宮中的宮人。

    那巡兵的頭兒原就跟衛修熟識,一聽是永安公主宮中的,又聽見是近前侍候著筆墨的宮人,著人把椿齡和頌恩都送回飛霞閣去。

    第二日一早,衛善才剛起床,坐在床邊趿了睡鞋,素箏便把人領來了,頌恩跪在階下,椿齡跪在軟毯上,衛善正同沉香說冬日裡要做一雙新鞋子,裡頭要襯兔子毛,鞋面要繡牡丹花,拿金絲線勾邊。

    一看椿齡跪著,素箏又滿面寒霜,倒挑一挑眉頭,椿齡的膽子還沒老鼠膽子大,素箏這一年裡早已經緩和了脾氣,這時發作,必有大事了。

    素箏點點椿齡:「宮中三令五申不許宮人私燒紙錢,咱們殿中連令文都是她讀的,明故故犯,昨兒叫人拿住了,得虧看著公主的面子才被送回來,若不然這會兒已經關起來了。」要是當真關了起來,還得飛霞閣去領人,丟的是衛善的臉。

    椿齡在衛善身邊呆了一年多,來的時候又瘦又小,臉蛋青白,看著便年紀幼小身量不足,到了衛善身邊,吃的好睡得好,活計又輕省,只讓她跟紙墨打交道,不必乾重活,人立時抽了條,同一年之前都不像是一個人了。

    整個殿中,替衛善辦事最多的就是她,記錄官職,抄寫奏疏全是她一手辦的,宮中各殿妃嬪生日家世,也都有一本花冊,衛善最喜歡她的就是默默辦事,絕不多言。

    殿裡的宮人們各有交好的,譬如沉香青霜,兩個好的就像一對姐妹,沉香拿自己當姐姐,青霜拿自己當妹妹,有事也最愛賴著沉香。

    只有椿齡,宮人也有找她學字的,她都願意教,不厭其煩,連青霜都學了兩句詩,可真要說交好,只有頌恩一個,常能聽見兩個人論書,椿齡對誰都不曾說過這許多話。

    原來椿齡看著小,跟頌恩一處差了好一截,如今她長開了,羅裙一系也顯得出纖腰玲瓏來,若不是一個穿著宮人裙衫,一個太監打扮,遠遠看著,倒很相襯。

    素箏心裡覺得不妥,提過幾回,前朝宮中那些亂象是正元帝深惡痛絕的,對食磨鏡只要捉住了就不輕饒,她這才把椿齡看得越發緊,可真要說兩人說過些什麼,素箏也聽不明白。

    不料會是中元事發,兩人一是燒紙,二是私會,素箏一夜都沒有好睡,清早把人送到衛善跟前來,要她定奪。

    椿齡哭都不敢哭,縮著身子伏在青綠纏枝蓮花軟毯上,身子抖個不住,衛善看她怕得這樣,輕聲問她道:「你,是為了誰燒紙?」

    椿齡隔得許久嗚咽一聲:「給我的姐妹們燒紙。」

    椿齡原在前朝鳳陽閣里侍候帝姬,鳳陽閣里的那幾位帝姬一聽見破宮先死了的還算保全了清白,來不及死的正落到賀明達手下將領的手裡。

    破宮那時正值七月,鬼門一開收走許多魂魄,甘露殿裡尚算死得乾乾淨淨,鳳陽閣里卻是人間地獄,宮妃帝姬宮人,少有倖免的,鳳陽閣先被搶殺,又被一把火燒了。

    椿齡口裡的姐妹死了多年,她一說這話,素箏心底雖不忍,依舊責斥她:「你多放幾個河燈,心裡祭一祭便罷了,怎麼就敢私下燒紙?」

    原在掖庭既無閒錢又盯得緊,多少年來都沒給死去這些人燒一點紙錢,椿齡伏在地上哭:「不敢求公主饒我,可這些人,若我不燒,便沒人記得了。」她抄了《地藏經》,想在水邊燒化,給這些人祈福,原在幽冥之中不受苦難。

    衛善看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椿齡見過慘像,這才動輒便似驚弓之鳥,她自己也曾經過,懲罰的話說不出口,隔得會兒才道:「罰你三個月的俸,讓小順子打聽打聽昨兒夜裡巡軍是誰,去賞一回。」

    至於頌恩,一口咬准了是看見她抄的地藏經,猜測她要燒給過去的姐妹,不放心她一個人出去,這才悄悄跟著,把昨夜的事又說一回,伏地下拜,謝過公主恩德。

    兩人目光一碰,椿齡白著臉低下頭去,頌恩也一樣罰了三個月的俸,看這兩人情態,素箏等人走了,這才皺了眉頭,總覺得這兩人不對,要是鬧出穢亂宮闈的事可如何是好。

    衛善看她心憂,確是覺得兩人走得太近,可頌恩是太監,椿齡是宮女,兩人不過因為頗識詩書能多說上兩句話,她笑一笑:「我可不會一直拘著你們到老,素箏冰蟾年末就要放出宮去,你們若想走的,我自有本錢給你們安穩過日子,若不想走的,跟著我到晉王府,給你們人人都挑一門好姻緣。」

    素箏的臉一下子紅了,側過身去,幾個懂得些事的都紅了耳朵,反是初晴蘭舟幾個還不知事,咬著袖子輕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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