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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桌上擺開珍饈,樓下越夜越是熱鬧,隔開一條街的坊市就是平康巷,那棟結彩樓就玲瓏坊,饌香樓開在此處,方便裡頭的豪客叫席面,樓里一出手就是十幾二十貫錢,叫上一桌宴席,連著金杯金碟也一併送過去用。

    衛善從沒見過,趴在樓上看,秦昭還惦記著她想吃燕肉餶飿兒,專叫廚子去做,把肉打成粉漿,裹在薄皮里,送上來晶瑩透著肉色。

    底下有舞燈的結彩而過,忽地一陣喧鬧,當街叫罵聲傳到樓上來,衛修看了「咦」了一聲,平康巷中趕客算是常見,可這回趕的人竟是楊思齊。

    兩個龜奴把他抬了出來,身上掛的腰上懸的通通擼了個乾淨,楊思齊怕是吐過,襟前髒污一片,身邊竟一個從人也無,嘴裡還叫罵著要牽馬來,人人看見都繞過他走。

    衛善也想去看,被秦昭拍了拍腦袋,按著她吃餶飿兒,不許她看這些醃髒事,看見楊思齊醉得癱軟,也不叫從人去打聽,叫了小二進來,賞了些銀錢,指一指楊思齊:「這是哪一家的,看著倒有些眼熟。」

    跑堂的都有一雙利眼,人一進酒樓的門,就已經先發出三六九等來,那小二哈著腰,眼睛往秦昭腰上懸的玉佩上掃過,趕緊堆起滿面的笑意來:「那是忠武將軍家的大公子,也是咱們這兒的常客了。」

    一面說一面打量這兩位的臉色,倒看不出喜怒,小二說話自有法門,夸兩句貶兩句,都為著多得幾個賞錢,可這瞧不出喜怒來,倒有些不好辦。

    臉上依舊笑,轉念一想這兩個都沒去幫扶一把的意思,那就不是交好的,堆笑道:「這位爺到這會兒還欠著咱們樓里一百三十八兩的帳沒清呢。」

    也不全是楊思齊自己吃的,那些狐朋狗友,打著他的名號吃酒菜要酒席,都記在他帳上,酒樓討不著帳,那邊的花樓也是一樣。

    小二還壓低了聲兒說些宮闈密聞:「楊家宮裡的娘娘沒了,這體面可不就沒了,我還聽說玲瓏坊要是再要不著帳,就要上門去討啦。」

    得勢失勢轉眼之間,原來堂上佳客,此時倒人見人嫌了,衛善咬了一口燕肉,再伸頭去看時,楊思齊已經被從人接走了,連馬都給扣住,要回家取了銀子來贖。

    小二得了兩顆金珠賞錢,隔得會兒就給這屋裡添了一壺荷花香片,衛善吃了半碗餶飿,抿了唇道:「這事兒就沒人報給袁禮賢?」

    御史台竟無人參?楊妃連七七都還沒過,秦昱還立志結廬三年,恨不得草廬門口能生得出靈芝來,楊思齊這會兒就已經飲酒作樂,這事且得參上一本,把楊家和秦昱的那點面子情都磨乾淨,往後兩邊就算來往,也引人指謫。

    秦昭笑看她一眼,沖她點一點頭,往她碗裡挾了一筷子燕窩鴨絲:「善兒不許想這些,想著吃什麼玩什麼?夜裡帶你去城樓上看煙火。」

    衛善心知明兒必有人要參了,笑了一聲,樂呵呵的等著楊家繼續倒霉,筷子尖兒挑起一塊魚肉,添到秦昭碗裡。

    衛修扭過頭去,自己給自己挾了一筷銀豆芽,默默吃了,跟著告訴衛善說魏寬家裡要辦喜事,魏人驕討的是賀明達的女兒,人已經到了京城,魏家難得送了帖子來,請衛修過去吃酒。

    能請衛修就已經很好,衛善有那麼一樁事在,還是不去魏家湊這個熱鬧為好,看見外頭有賣兔子燈的,買了一對兒,讓小二跑腿,送到魏府去。

    衛修欲言又止,他這輩子也沒曾想過有一天能接到魏人傑寫來的信,雜七雜八的跟他炫耀在邊關的日子,說草原一片望不到盡頭,跑馬射羊,他一箭就能對穿黃羊的眼睛。

    那信里夾纏不清寫了許多,最後才有一句是問衛善的,問她有沒有被罰,分明還不知道衛善已經被賜婚了,那信都不知道要怎麼回復得好,握著杯子飲口酒,一抬眼就看見秦昭正盯著他,沖他點頭笑一笑,一面笑還一面給衛善盛了一碗冰雪糖荔枝當甜點心吃。

    衛修被半口酒嗆住了,咳嗽得滿面通紅,趕緊低下頭去,連個魏家都不敢再說,只怕等魏人傑回來的時候,二哥和善兒都已經有了孩子了。

    魏人傑隨信送來的還些獐子皮白狐毛,他雖沒說,卻是必是送給衛善的,這些東西還得還給魏家去,若是魏家不說,就由他來說,總不能再讓魏人傑這樣痴想。

    第151章 山月

    衛善是被秦昭給背回去的, 城中雖無宵禁,城門卻還是按時關閉,秦昭拿了領牌出城, 駕著馬車, 車裡堆了各色玩意,衛善先還坐在秦昭身邊, 晃蕩著腳看夜色里的山林。

    白兔燈蓮花燈通通點起來, 就掛在車頭前, 今日月明星疏, 照透山間薄霧。頭上一輪明白,車前兩盞明燈, 夜色中不敢趕車快行, 馬蹄子慢慢騰騰的邁著,「得得」踩在山道上。

    間若有夜貓子啼叫兩聲, 仿佛桀桀怪笑聲, 衛善把頭靠在秦昭的肩上, 心中安寧, 半點兒不怕, 夜貓子一啼, 她便笑一聲,慢慢闔上眼兒,含含混混跟他說話。

    半邊身子都靠在秦昭身上,人已經迷迷糊糊的,嘴裡說的話也聽不清了, 秦昭原來挺直著背,可她這麼靠著,人就鬆軟下來,放鬆了肩膀,讓她能靠得舒服點,脫下身上的披風罩在她身上,把她整個人都兜起來,只露出半張白玉似的臉。

    側過臉去想聽她嘴裡說些什麼,只能看見瑩白額頭,烏鴉鴉的鬢髮,和攏在頭髮里,那隻小而薄的耳垂,仿佛一塊白玉,又似凝脂乳酪,秦昭喉間滾動,側耳過去,依舊聽不清她說些什麼,仿佛夢話里還在說城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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