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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碧微躺在床上,只著了中衣,聽見太子妃和衛善一起過來,趕緊坐起來披衣理髮,人比進東宮前更清減幾分,這會兒還穿著綢衣,松落落的披在肩上,面頰尖削,唇上無色,果然是病著。
「姜姐姐身子如何,是不是苦夏?」一邊問了,一邊就答著:「吹了風有些頭疼腦熱。」互看一眼,相對無言,只坐得半刻,茶還沒上,就告辭出來。
沉香覷著衛善的臉色,把想說的話又咽回去,太子書房幾面大窗都開著,太子妃正殿那幾個宮人來來回回,眼睛不時望過來,沉香守在門邊,一個不落都瞧見了,她都看見了,小祿子自然也看見了。
衛善人還沒到仙居殿,就在廊道上碰見了秦昱,他從宜春殿出來,看見衛善,臉上少有的和氣,小禧子手上還拎了一個籃子,濕淋淋的淌著水,秦昱沖她點點頭:「善兒吃不吃鮮菱角?我剝得許多,剛給祖母送了些,你要不要?」
他口角含笑,伸出手來,指尖發紅,倒真像是剝過菱角,衛善心中一頓,皺皺眉毛:「這東西沒味兒,要裹蜜粘醬,我還不如吃花糕呢,三哥真是孝順,給姑父姑姑送了沒有?」
這些東西是從來不進珠鏡殿的宮門的,太子大婚,春日宴上,兩回衛善都給楊雲翹桌上的攢盒裡添了鮮菱,楊雲翹因為這個還挑剔過徐淑妃,她恨不得密密掩藏的事,難道秦昱有膽子說出來不成?
「自然送了,父親原不吃這個,知道是我親手剝的,還嘗了兩個。」秦昱滿面是笑,似乎正元帝誇獎他,他極高興的樣子:「天一熱父皇眼看著就清減下來,我看上回他在母后那兒吃的蒜面吃了許多,可大蒜味辛,吃多了對父皇的腿不好,菱角性涼……」
沉香撐著紅羅傘,衛善就在廊道上,聽秦昱絮絮叨叨把六月里時令要吃的東西都說了個遍,他原來並不是這樣多話的人。
秦昱著實慌了一陣,這幾天倒安穩下來,他笑盈盈的說,衛善就笑盈盈的聽著,等他說到十里荷香的果藕花香藕對正元帝的病有什麼妙用時,抬眼看了看衛善,心中詫異,尋常這樣,她早不耐煩了,難道真是年紀漸長,城府也深了?
直到秦昱說煩了,兩人就此別過,擦身而過,衛善也沒在臉上顯示出厭煩的神色來,現在的秦昱和她上輩認識的那一個,越來越像了。
正元帝會立他為太子,就是因為在秦顯死後,表現出的這個模樣,話多絮叨愛哭仁懦,正元帝久病在床,他還用嘴為正元帝吸褥瘡。
秦昰沒了,秦昱哭得昏死過去,正元帝當年未必沒有起疑,可他當時就只有這一個兒子了,秦昭早已經形成勢力,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咽。
進了六月中,把這案子晾了半個月的正元帝,忽然在朝上問了兩句,胡成玉和大理寺卿姚愆都沒有新證詞能上稟,正元帝面露不悅。
跟著參楊家的摺子越來越多,派去青州查案的人還未回來,楊雲越的半隻腳就已經踩在水裡。害死人命的案子,楊家也不是一樁兩樁,只原來壓著,此時壓不住了,又都抖落出來,起先兩樁正元帝還皺了眉頭細問,待送上來的奏摺有十來份時,他只略略一掃,到摺子疊起來有二十多份時,他連看都不看了。
衛善在丹鳳宮中聽見這事,衛敬容告訴她:」原來倒是罵的,這兩日已經少罵,再過幾日只怕要調頭罵那些御史了。」裡頭有真有假,或者是半真半假,假的漸漸比真的還多起來,又有捏造罪證之事,正元帝不蠢,案還沒審就先踩楊家幾腳,他心中不愉,已經連著兩回誇獎了秦昱的功課,和他同曾文涉一道修的書。
毀楊的越是多,正元帝心裡就越是偏著楊家,衛善一明白這個,再細究是誰上的摺子,猜測那裡頭一半竟是楊家自己給自己捏造的罪名。
想把正元帝惹得煩了,知道這是有人羅織罪名,為了構陷楊家,也不辨清裡頭的真假,乾脆一筆勾銷,皇帝跟前了了帳,往後這些事就誰都不能再提了。
衛善差小順子給王忠送了滿滿一碟子的紅白軟子大石榴,第二日就尋了個由頭出宮去,先回了衛家,讓懷安給袁家送兩罈子醋筍。
衛善看了幾個月的政律,官員姓名看熟了一大半,椿齡又細錄過官場上這些官員何人是同鄉,幾家有姻親,差不多能做出一張細細密密的升官圖錄來,其中御史台蘭大夫,就是袁夫人妹妹的丈夫。
袁夫人這個妹妹早已經去世,袁夫人自己是填房繼室,本姓謝,是姓家的旁枝,袁慕之能跟謝家嫡系議婚,裡面也少不了袁夫人出力。
林先生久不出山,所知道的還是那幾個舊人,衛善敢這麼幹,是王七送來的信,秦昭寫詩只有一句,這這些卻洋洋灑灑寫了滿滿三張紙,她原來想送信給胡家,看了信又改過主意,把這人情送給了袁禮賢。
第二日宋溓便上了奏摺,請正元帝明察案情,有罪按律懲戒,其中落井下石見風使舵,擾亂聖聽的,也一樣不能姑息。
宋溓上了奏摺,袁禮賢附議,倒楊踩楊的態勢才漸漸緩解,正元帝面色漸緩,而秦昱依舊還是那付絮叨的好脾氣模樣,仿佛對楊家涉案不管不問,日日往丹鳳宮去,跟小如意和秦昰秦晏幾個弟妹們逗趣。
衛善每回都寸步不離,秦昱偶然看好她一眼,彼此心中瞭然,可他做得無可挑剔,不論是如意秦吐奶還是秦晏撒尿在他身上,他從不介意,拎著衣裳還笑起來,衛善總覺得秦昱這個樣子比原來更可惡些,好像會在什麼時候突然就張大了口,咬住的誰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