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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眼看地位不保,便也以科舉入官,百年望族底蘊深厚,門下子弟應考,一時又占去大半江山,寒門子弟一百人里能取中一半已經難得。
升任官場頭一個問的便是姓氏,若是大姓,見面便先禮讓三分,縱非嫡系而是旁枝,只要沾上姓氏都能得青眼,有些人就乾脆投到大姓名下,正統是不必肖想,還有旁枝別脈,大凡姓氏相同的,都能攀一攀親戚。
衛家就是小姓,往上數三代是販木材香料起的家,走南闖北很有些見識,又積蓄了一筆財富,家中日子過得好也無用,並無大姓肯結為婚姻。
科舉是不必想了,乾脆就捐官當個武官,手上有錢,上頭就能有人,一步一步升到參將,知道自家商戶小姓,捐官是頭一步,可到此也算走完了,再要往上便得替兒子討一個大姓旁枝的女兒。
兒子的兒子再讀書科舉,連著幾代鑽營好容易把商戶出身洗個乾淨,可在大姓人眼裡,依舊還是寒門小戶,到了衛敬禹這一輩,天生便過目不忘,只要眼睛掃過,就牢牢記在腦中,懷抱在手上才剛能說話就能背詩,家中父輩對他寄予厚望。
誰知衛敬禹年紀越大越不願意科舉,眼看大夏要亡,家中人也不逼迫他,任由他四方結交,養人養馬,世道一亂還有什麼大姓門戶,衛敬禹的妻子,便是是清河曲氏,一無功名二無出身,也一樣娶到了曲家嫡出的女兒。
今歲秋天是大業立國以來頭一回科舉,這些人只當還循舊例,可連頂上的皇帝都換了人當,七姓有的也早都死了大半,此時來投,要麼就是自知前程不會如意的,要麼就是來借公主勢的。
「可我有什麼勢力?」衛善依舊不明白,越是出名,越是讓正元帝忌憚。
「有名望便是有勢力。」七家望族,難道個個手裡有兵不成?可哪一個造反也沒殺這些人,反而還要諸多優容,降恩下去,衍聖公便是一例,多少年江山改換,他也紋絲不動,葉凝微微一笑,語含譏諷:「衍聖公一族都經歷了四朝,若說為王室盡忠,怎麼頭一代不去跳長江,還傳承幾百年呢?」
衛善嚅嚅道:「怪不得胡成玉想給小兒子娶衍聖公族中女,姑父發了那麼大的脾氣。」明明發了這麼大的脾氣,可八月二十七的至聖先師誕也依舊辦得熱熱鬧鬧的。
禁止屠宰,祭文廟,太學國子監院中設祭祀,開琅嬛書庫供這些師生瞻拜,這一代的衍聖公七老八十還從山東去到京城,為諸位在朝的皇子講書。
衛善是懂得這些道理的,袁禮賢死時海內冤之,衍聖公連皇帝也要降恩,可衛家又有什麼名聲能讓正元帝如此退讓呢?
葉凝掐掐她的面頰:「這些事你再不必憂心。」手搭在眼前,這一片都是竹林,風一過竹梢便似有竹哨輕響,葉凝側耳傾聽,拍拍她:「去罷,明兒再來,把你叔叔也一道帶來,我領你到稻田裡捉泥鰍去。」
林文鏡從不曾主動提過衛敬堯,這幾個月中,小叔依舊還是派人送東西來,自己卻不來,知道是林文鏡請他去,還問了衛善一聲:「當真?」
待知道是真,漱洗乾淨,換上乾淨袍子,倒出窖藏好酒,衛善鼻子一動,林先生不吃酒,那這三不五時往龍王山送的酒就都是給葉凝的。
有些事,小輩們心裡明白也不說破,譬如衛修,拿他爹也沒當爹看待,對他還是正元帝更像是父親,姑姑像他的母親。
跟著衛善往龍王山跑了幾回,回回都得看一看葉凝,便是心裡知道他爹待葉凝很不尋常,雲頭綢緞胭脂花粉,送過雲一半兒的東西都是為了討葉凝歡心的。
可這兩人十幾年來一室同居,葉凝雖還是姑娘打扮,兩人並未成親,可也朝夕相對,再看兩人平日言談,衛善心裡嘆息,小叔年輕的時候沒能爭過林先生,如今林先生眇目跛腳,更爭不過了。
衛敬堯還當自己這點心思無人知道,卻不知全被幾個小輩看在眼中,只無人戳破他,衛善還替他挑了一件青竹布的袍子,一枝竹結簪子,把頭髮束起來,些許有些文士模樣。
衛平一看便對妹妹搖頭,衛善心裡明白,這是讓小叔心裡好受些,葉姨看見了同看不見也沒什麼差別,心裡也未必不知衛敬堯待她有些不同,可既有了林先生,那便如同定下契約,再有別人也不能更改了。
衛善把這些話寫了信寄給秦昭,假託是她在業州見著的異事,秦昭一拆開便笑起來,手指尖摩挲著衛善的字跡,若是哥哥該當告訴她從心所願,可若是丈夫便該告訴她磐石無轉,心裡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給她,又看見她送回來的幾壇小菜。
知道她跟葉凝學起做下酒小菜,卻沒想到她會送來這些糟蟹醉蟹和油浸泥鰍,上回送雲的蜜罐子每一個都是他親自畫的畫樣,著瓷匠窯工做成罐子,每樣只有一件,以十二月花卉為題。
既然不當哥哥了,便該送些不一樣的東西,誰知道她還回來的禮會是這個,還特意用桃花雪洞罐頭裝著,打開來一股酒香撲鼻子。
跟著便把早就預備好的衣料子給她送去,已是深秋,將近冬日裡,除了呢子的還有銀鼠狐皮,夏日裡送去的銀紅纏枝蓮花紋亮地紗她裁了一條裙子,又說自己高了些,鞋子都窄了,叫她寄了尺寸來,讓南邊的工匠替她打首飾做鞋子,堪堪寄去就已經嫌緊了,也不知道小丫頭這四個月里長得多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