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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林先生依舊不語,沉吟得會兒,似乎有些失望,他目不能視,卻招手讓衛善上前去,聽見衛善果然上來兩步,對她微笑:「你還沒滿十三歲罷。」

    衛善聽兩人言談間,跟父親母親是極親厚的,心裡難免生出些親近之意,往前兩步,脆生應他:「我已經十三歲啦。」

    小叔前來,連門都沒進過,還當這位林先生是很怪癖難纏的人,沒想到他很好說話,難道就只惱了叔叔一個不成?

    林先生聽了手指頭點一點,臉上顯出點悽然神色,點一點頭:「你不足月就落了地。」張開手要抓她,衛善被他握住了手腕,兩根手指搭在腕上,隔一會兒才他才點點頭:「身子倒很壯實,你姑姑養你很精心了。」

    衛善從沒聽過家裡還跟林先生走動,聽衛管事的口吻也是到了業州之後才訪得這位舊交的,可他一句一句說的篤定,倒似親眼見過一般。

    「我姑姑待我很好。」衛善聲音嬌嫩,一聽便是嬌生慣養的姑娘,林先生笑一笑,不提衛敬容如何,轉而問道:「那你姑父待你好不好?」

    衛善自進了門,被他猜中身份,他臉上便一直只看見笑意,提到正元帝時卻斂去笑意,原來就嘶啞的聲音就更低沉了。

    不論有沒有魏人傑在,衛善也只能說正元帝待她極好,待衛家也極好,她頓得一頓,立時接口:「姑父待我也極好,封了我當公主。」

    林先生人雖殘疾卻一直坐得極端正,背挺得直直的,並沒有窩在椅中,是以人雖殘疾,卻沒有萎靡之態,雖然嗓子不好,談吐清晰,語態溫文,可他聽見正元帝封了衛善當公主,人竟往椅背上靠一靠,露出一點不屑笑意來。

    衛善一直盯著他瞧,雖是稍縱即逝,卻也落在眼裡,她知道一點舊事,只怕林先生在衛家當幕僚的時候,正元帝還在父親當親衛,這才心中不屑。

    葉凝見這兩人說話,自己轉身往石爐中添柴,柴火一旺,差點兒燎著頭髮,青霜在院外笑嘻嘻的道:「我來幫你生火罷。」

    她從小跟著上官娘子住在田莊上,這些事都是自己乾的,衛善不會魏人傑不會,那幾個宮人也都不會升火看灶,只有青霜會。

    葉凝沖她點點頭,魏人傑還呆呆站著,衛善伸手點點他:「你去取酒菜來。」看他立時轉身,還添了一句:「讓他們自行在山中消遣,別往這兒來。」

    想讓魏人傑也自己去消遣的,卻不知道要怎麼把他支走,別人也還罷了,魏人傑卻不能命令,抬頭看見他身上背著箭囊,靈機一動:「魏人傑,你能不能去打幾隻山雞野兔子來,我看這山里也沒有大東西,有山雞也很好。」

    魏人傑就是心裡沒有衛善,也還有顆十分滾燙的勝心起,如今又有了衛善,看她一眼,必要打個獐子回來,把手一揮,蹬蹬就下了石階。

    衛善把那兩壺梨花白擺到桌上,拍開一壺,倒在杯中,想敬一敬林先生,最好能再探知一些業州舊事:「既是父親舊友,我來送酒倒也不算叨擾。」

    誰知道葉凝笑起來:「這可不是他愛喝的,這是我愛喝的,他不吃酒,只喝茶。」說著把另一碟臘魚也端出來,魏人傑的酒菜都送到了,卻沒有好茶。

    眼看兩人過的是極簡樸的清貧,院裡還曬了干菇,葉凝切了干菇扔在飯上,笑著對她們道:「不知有客來,飯蒸少了。」

    魏人傑匆匆送了食盒上來,衛善提過鋪在石桌上,她是公主之尊,做這些卻一點不悅的神氣也沒有,一碟碟小菜取出來,裡頭還有醉蟹,這會兒螃蟹初肥,吃的就是才脫殼三回的六月黃,滿滿的膏黃都浸足了花雕酒,才取出來,葉凝便笑:「是該到河裡人撈蟹了。」

    魏人傑不在,衛善分明知道林先生看不見,卻對他道:「那一個是衛家的武婢。」意思此間已無外人,他若有什麼想問想說的,盡可以說。

    林先生卻沒開口,他雙眼已盲,腿腳又壞了,心裡早已經不存什麼治國報復,聽見衛善這麼說笑一笑,別人吃菜,他手裡只有一個碗,碗裡放著一把勺子。

    葉凝把魚肉切得細細的,拌在飯里,加上山菇,香味撲鼻,這麼個長相俊秀的人,似小兒拌飯那樣,慢慢吞吞把這碗飯吃了。

    青霜一向愛說愛笑,見著什麼臉上怎麼也掩不住的,這會兒卻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手腳都不妄動,拿著一雙竹筷子,只往自家食盒裡挾菜。

    衛善幾次挑起話頭,林先生也沒有一句多的話,幾人飯都吃了一半兒,魏人傑拎著兩隻山雞,兩隻野兔子回來的,這山上果然沒有大東西,卻不肯認輸,對衛善道:「這山上沒什麼大東西,咱們該去密林里打。」

    山下就是農田,山間也有住戶,大東西要往深山裡才要,他孤身一個真遇見了,也圍不住。葉凝收過去,把竹筐倒扣,扣住兔子,跟著又把山雞倒掛起來:「這下便可三五日不出門了。」

    魏大呆子來了,就是有事也不能問,林先生本也不待說,把飯吃完了,問衛善會不會下棋,魏人傑手裡捧著飯碗,看他眼盲腿斷,想不出來他要怎麼下棋。

    葉凝收拾了碗筷笑起來:「她才多大,怎麼陪你下棋。」這兩個一個做事,一個出神,隨口說出棋盤上幾個格子來,衛善這才知道,原來他們是下盲棋。

    魏人傑在船上是學過下棋的,還鑽在裡頭出不來,一聽見他們隨口你來我往,心裡先還記得數,倒還能記住黑白,再過十步,一片模糊,這兩個還能對答,一點都沒含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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