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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當局者迷, 旁觀者清, 兩人那番情態, 縱是衛善心中別無它想, 晉王也並不是他自己所想的那樣,只是拿衛善當妹妹看待的。
碧微含笑看了秦顯一眼, 這還是他入殿以來第一眼, 她嘴角一翹,秦顯也就跟著笑起來, 衛敬容把這兩個打量一回, 若不是身份上相差了些, 倒也能算一對佳偶。
正元帝還在青州的時候, 就一直跟姜遠書信相通, 兩人還曾一同發兵打過李從儀, 削弱李從儀的兵力,那會兒正元帝倒也有過戲言,若是一直如此,倒能跟姜家結個兒女親家。
他當時想的是幾處割據,天下五分各自為王, 周師良李從儀江寧王和姜隱德和他都各占一地,等到勢力漸漸壯大,有實名的兵力拿下京城,結親的話就再不曾提過。
衛敬容打量碧微,倒是個很知道審時度勢的姑娘,只怕心思太重想的太多,她此時年紀還小,又剛經過離亂,心思重些也沒甚麼,等日子長了再慢慢矯過來就是。
衛敬容自然是希望秦顯的妻妾能和睦共處的,可自己經過了才知道立身正,寬厚大氣都無用,端看各人心裡想的是什麼。這才更要仔細挑選那些采女,挑那些坐得住的,性情好的,遇事少怒的。
衛敬容自己也經過小女兒情竇初開的時候,這兩個人雖隔得遠遠的坐著,可秦顯的一雙眼睛緊緊勾在姜碧微的身上,一個看過來,一個卻不敢看回去。
紫雲殿裡開了兩扇大門,殿外兩棵茂盛豐盈的紫丁香樹,正是花季,飄進來零零落落的細花,微微一點香過,就逍得殿中滿是花香,衛敬容抬手笑一笑:「我乏了,你們倆都去罷。」
秦顯立時笑起來,碧微抬都不敢抬,粉面微紅,應了一聲是,立起來沖衛敬容行禮,她步子小而緩,不敢並肩跟著秦顯出門雲,到出了大殿見廊廡上已經空了,又抬頭搜尋起那個身影來,見拐角處太陽打下來一道影子,抿唇笑了起來。
秦顯就在轉角處等她,宮人們遠遠跟在後頭,正午日頭正好,秦顯像山一樣站在她身邊,把陽光擋得密密實實,一點兒也曬不到她身上。
他伸伸胳膊想握一握她的手,被她縮了回去,耳廓泛紅,兩個人大日頭底下走著,倒似閒庭信步,後頭跟著的飲冰炊雪彼此互看一眼,相互笑了一笑。
宮人們隔開幾步就只能聽見太子的聲音,他問的都是些尋常事,吃了什么喝了什麼,侍候的人好不好,又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
秦顯問得兩句,碧微嘴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既無人看見,便露出幾分來,兩隻手從無措到握在手前,低了聲兒:「你日日都問一回,哪還有不好的。」
秦顯聽她這一管聲音,更沒一處不熨貼的,只知道對她笑,還是碧微先開口了,聲音又輕又低,可秦顯每一個字都沒放過:「我每日清晨要給太后娘娘預備牛乳粥,皇后娘娘要飲蜜茶,你每日都吃什麼?我也給你預備著。」
秦顯哪裡愛喝茶吃粥,愛吃酒倒是真的,打小跟在母親身邊,這上頭卻半點沒學著,可他一口就應下來:「祖母母親吃什麼,我就吃什麼。」碧微抿唇抬眉,看他一眼先笑起來。
兩人從紫雲樓一直走到了九曲迴廊,廊上有亭有蓋,廊邊有橋有榭有湖,秦顯隔得遠遠看著有個人影在迴廊中,看一眼便忍不住笑起來,秦昭竟還坐在那兒。
走得近了才看見他端坐著正在看湖裡養得一片蓮花,和蓮花底下不時探頭冒出的紅尾巴錦鯉,因著宮中貴眷要來,原來的九龍湖只清乾淨了浮萍亂草,這會兒都拿大缸在淺處養了蓮花,又放百來條鯉魚去,供宮妃們賞玩。
秦昭坐在此處許久,四面風隔著九龍湖吹過來,坐得久了,倒把亂紛紛的心事放下,把秦顯說的話反覆思量,原來不敢想不去想的,此時想了,竟覺得句句都說到心上。
他是十三歲去的軍中,善兒哭得團成一團,一剎時家裡的夥伴都走了,她怎麼能不哭,母親把她抱在懷裡拍哄,告訴她說小哥哥還在家裡,能陪她玩。
可她依舊在哭,伸出手,誰也不拉,只扯住他的袖子,扒在他脖子嗚哩嗚哩哭個不住,沖衛敬容哭,讓她把二哥留給下來,把二哥留給她。
軍隊南征,一打就是三年多,各地輾轉,再回去時衛善已經八歲了,穿著裙衫規規矩矩坐著,也不再纏著要吃玫瑰糖,也不圍著紫藤樹打轉,幾個哥哥她都一樣行禮分茶,子厚他們說善兒這是長大了,秦昭倒寧可她不長大。
秦昭很感激衛敬容,別人呆在家中一樣樁樁件件都是應得的,只有他,自到了軍中,大大小小的功勞一件一件的累積起來,別人看他才是秦昭,跟著秦顯封太子,他封了晉王,誰也不能說他這位子是沾光得來的。
善兒越長大越是懂事,跟在母親身邊學各樣東西,便是軍隊回朝,也難見她幾回,女孩兒有女孩兒要學的要會的,小時候那些喊得再真終歸忘記了,要是能像大哥似的罵她一句小沒良心就好了,可他不能。
直到她又扯住他的袖子,央求他要他打斷楊思召的腿。秦昭表面沉靜,心裡又回想過去,她要爬樹要翻牆,丁點兒大就知道求誰最有用,但凡這些事總是來求他,袖子被她扯住,拒絕的話也就說不出口了。
秦顯說的句句都對,除開那一句「再有後來人」,秦昭自己都笑起來,真娶了善兒,又怎麼會有後來人,哪怕只是樹上鳴蟬池中浮萍,耳聽眼見也一樣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