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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趙太后吃了幾筷子鮮蒜苗新豆角,斜眼看看衛善,扁扁嘴巴,想了半天道:「你回去也多給你爹你娘磕上幾個頭。」
衛善不意趙太后會說這樣的話,心裡確實有些驚訝,捧著湯盅兒點頭:「祖母說的是,我從未在父母面前盡過孝,自當好好磕頭,給爹娘修碑立墳。」
趙太后早年在鄉間就聽過衛家的大名,原來那一片就全是衛家的地,趙太后死了丈夫還能討生活,由里正出面保下她這一畝三分田,那得都算是衛家的恩德。
她原來也曾經念過這番恩義,只長久不再想起來了,昨兒給秦昰講古,孫子不住問她過去的事,原來是怎麼種的地,地里又種了些什麼,大著肚子要割麥子,割晚了就要被人偷割了去,一樁接著一樁,倒又讓她想起過去,那年若是衛家把地給要走了,她肚裡又懷著一個,除了跳河也沒旁的活路了。
離得遠了,倒念起這些死去人的好處來,可心腸來回一轉,想想那是老天給衛家留女婿,說了這一句,便不再說。
能有這麼一句,都叫衛善吃驚,她笑著應承,到離開宮苑時,便正經給趙太后磕了一個頭,算是拜別,趙太后摳摳索索,竟拿了些錢出來。
來離宮時,她怎麼也不放心她那個藏錢的大箱子,叫人抬著送到正元帝殿中去,給誰她都不放心,兒子總不會貪了她的錢。
正元帝啼笑皆非,又摸了私庫出來補給老娘,知道她捐錢修佛塔寺貼出去一萬貫,又給她補上些,趙太后這下子高興了,她手上有錢,便比過去大方,拿出三十貫來給衛善。
她本來想出十貫,連翠桐都瞧不過去,說了許多話勸她,說她是長輩,若她只給了這點,宮妃送儀程就只能比她少,不能比她多了。
衛善笑著接過,坐在馬車上,帶著秦昰一路回去皇城,秦昭騎馬就在前頭,她掀了帘子往外看,只看見他坐在馬上的背影,笑一笑又想起昨天夜裡說的那些來。
衛善抽出一支眉黛筆,在小箋上把秦昭說的話草草記下,依稀記得他還畫了一幅甘州圖和周師良若是要反又該如何逃亡的線路來,只記不真切,隨手塗上兩筆,船上一月的功夫,怎麼也能把這圖重畫出來。
秦昰識字有限,伸頭看了也不知姐姐在寫什麼,只不住口問她:「碧成什麼時候回來?」他難得有個好玩伴,一刻也不想離,兩個說定了還要一同划船。
衛善笑著安撫他:「他再有兩日就跟來了,你跟著姑姑同住,等天再熱些,一同去離宮避暑。」秦昰又想親娘又想夥伴,還是先選了親娘,只走的時候還叮囑姜碧成記得餵那銀甲大王,把它餵得胖些。
這回進宮,依舊還從九仙門入,衛善沒戴幃帽,秦昭抱著弟弟,三人笑晏晏進來,趙二虎抬頭直視前方,一動都不敢動,還是秦昭停了下來,先認出了他:「你怎麼還守城門。」
秦昭記得他,是跟他端午賽舟就在一個隊裡,趙二虎很肯出力,劃完了船,出了一身大汗,原來臉就黑,一曬過後黑得發亮,知道他是趙家的,秦昭還多看了他兩眼。
看他只知道縮在後頭,連請功都不會,秦昭伸手就把他提到跟前來,好在正元帝面前露一露臉,全了趙家的面子。
京城裡那些風言風語,秦昭自然知道,說不準連正元帝都知道,只不過睜隻眼閉隻眼並不想伸手去管,趙二虎既然還肯上進出力,就該把他提起來,讓正元帝高興高興。
趙二虎果然得了重賞,他自覺比別人得的多,又覺得是靠了關係,越發臉黑,生得似塊碳,紅也紅不起來,心裡感激秦昭,卻不敢跟他說話。
趙二虎心裡明白,秦昭跟他是再不相同的,氣度儀表說話談吐,樣樣都比自己強出不知多少去,當著他的面,不很敢開口,怕自己一開口就村氣了,惹人笑話。
此時看見衛善立在他身邊,更是連話都說不出來,梗著脖子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只能稱「是」,秦昭笑了:「不必如此,你我要論親戚,我該稱你一聲表叔父才是。」
秦昰彎起眼睛笑,學著秦昭的口吻,叫了一聲:「表叔父。」
趙二虎一下子怔住了,連結巴都不結巴了,整個人石立著,衛善沒笑,反是衛善身後的青霜「哧哧」笑出聲來,被沉香掐了一把,這才掩住了口,不再笑了。
兩邊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真細論確是這麼個叫法,趙二虎人生得這樣黑,都能看得出面色發白,像是被唬住了,秦昭也不知自己哪裡失言,可他自來不計較這些,笑一聲就此揭過:「還依咱們上回說的,若不想守城門了,只管來找我。」
趙二虎眼睜睜看著衛善走遠了,又在心裡把她想一回,一天也不知道要想上幾百遍,這一算輩份,自己竟然是她的「表叔父」,怔怔站在原地,一聲都不言語。
反是同他一道守門的眼睛亮起來,朝里有人好當官,晉王殿下都肯提攜,還有什麼不肯的,拿手肘捅他一下:「你這活傻子,趕緊點頭哇。」
趙二虎悶了頭,依舊一聲都不出,還在想著那句表叔父,他要是離了九仙門,那更看不見衛善了,在這裡守門,還能時不時看她一眼,要是走了,那就連一眼都難見了。
那一個瞧著他干著急:「你是什麼身份,倒在這兒站城門,要是自己上進一把,說不準往後就與太子晉王同座了,你們可是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