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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衛善咬唇屏息心如電轉,這詩後來卻不曾收錄到《碎骨集》中,以袁禮賢之為人,竟肯讓青牛替他擇主,也太兒戲了些,他是那時候就已經看準了正元帝能得江山?
秦昭說得詳細,衛善卻撓了臉:「人家就不搶他的青牛嗎?」匪徒這樣多,他一個老先生身無長物,青牛卻是好東西,怎麼保了一路平安?
秦昭失笑出聲,整個人都在震動,衛善把全身重量都靠在他身上,他一動,她就往下滑,坐直扭了兩下才又靠到他身上,嘴裡細聲嘟囔:「怪不得呢。」
怪不得功臣圖錄中袁禮賢騎著一隻青牛,正元帝原是把他排在第二的,可等袁禮賢被扣上謀反的帽子,正元帝又把他從功臣圖錄中給撤了下來。一直到正元帝去世,那捲功臣圖錄也未完稿,到底在他心中手下這些功臣如何排位,無人知曉。
衛善怔怔出神,手指甲里沁了花汁,伸手就抹在秦昭的衣服下擺上,細聲問他:「從龍門山出,為什麼到青州才停呢?在業州就不曾停過嗎?」
似袁相這樣的人物,怎麼竟未跟父親有過交集,繞過業州直去青州,還去了採石峰,特意投靠正元帝,說什麼青牛擇主,衛善是不信的。
秦昭收斂了笑意,這些事早已經無人提起,袁禮賢不願提起,正元帝更是避諱,也就沒人再拿這些舊事來自找麻煩了。
天色愈暗,螢火就愈亮,夜風夾著花香吹拂人面,溫泉水邊氤氳著一層白色水霧氣,衛善穿著緋紅色的裙子,坐在這霧裡,瞪圓了眼兒發問,仿佛是個不解世事的小仙子。
秦昭側身看看她,伸手揉揉她的頭髮:「你提著螢火燈能照亮眼前五步之遠,提著燭風燈能亮眼前十步之遠,若是石燈可照耀二十步開外。」
他說了一長串,衛善仔細聽著,才剛揉過花汁的手,放到唇邊咬住指尖,被秦昭一把握住了,拿絹子給她擦手:「可若是月色大盛,石燈之光便無用處了。」
袁相這些年來出的舉措總是合乎時勢,凡頒布政令也都切中時弊,從正元帝起哪一個不得贊他一聲賢相,他自然是有才幹的,可這些東西在衛敬禹的手札中都已有雛形。
秦昭常年出入衛家書房,這些書也不獨他一個人看了,衛平衛修都看過了,已有日月之盛,又何須螢燭之光,不是青牛擇主,而是袁禮賢挑了一個能讓他大放光彩的恩主。
衛善知道秦昭這是意有所指,可她卻不解其意,秦昭揉揉她的腦袋:「你爹留下的許多書稿,一字一紙都是難得的,你看了便明白了。」
衛善只在書信里下功夫,想列出一張網來,卻不曾去看那些舊字紙,她怔怔發問:「所以袁相曾在業州停留過的?」
秦昭微微一笑,對著衛善也沒什麼好瞞的,既循循善誘便也為她揭開謎底:「袁相卻是曾到過業州,停留時日極短,也並不曾讓靜亭公另眼相待。」
聰明人跟聰明人之間,打一個照面便彼此心裡明白,衛敬禹倒也沒有輕忽他,給他安排了屋子,與門客同住,衣食俱備,卻不是袁禮賢想要的。
謀臣擇英主,這個英是英明,善於納諫,而不是聰明到不須謀士進諫,衛敬禹武功稍弱,可文治不弱,當時也不過三十年歲頭的年紀,正值壯年,大有可為。
袁禮賢長他二十歲,還想自己出山能建輔佐英主成就一番偉業,卻不想看中的英主比他並不差,他能想到的,衛敬禹一樣能夠想得到。
袁禮賢來時把話說得很圓滑,並不曾說投靠的話,免得自己沒有後路,他只說遊歷四方,在此得遇英才,兩人相談一番,還吃了幾杯酒,作了兩首詩。
袁禮賢倒也很果斷,此處不成,另謀它處,騎著青牛走走停停,行到了採石峰,遇上了正元帝,就此一拍即合,共謀大業。
衛善從不曾聽過這段往事,正元帝如何發達的,便是衛家如何衰落的,家裡無人提,姑姑也不提,只知袁禮賢投了姑父,不知裡頭還有這些彎繞。
衛善默然不語,靠在他背上半天都不動,秦昭等了許久,等到螢燈之中螢火漸微才問她:「善兒睡著了?回去睡,這裡涼。」
她實有許多想問的,可卻不知道能不能問他,把腳從溫泉井中抬起來,兩隻腳丫子甩去水珠,秦昭便聽見一聲聲細鈴輕響,衛善腳踝上用紅繩打了如意結子,串著黃豆大小的小鈴鐺,走動間能聽見裙中輕響,是城裡時興起來的玩意兒。
衛善拿裙子擦腳,套上襪子鞋子,狀似不經意的問他:「二哥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秦昭笑一笑:「軍營里也有些老兵老將,高興起來喝了酒,就沒有什麼不談的。」就算裡頭有演繹吹噓,聽了幾回也知道究竟事實如何了。
有些兵丁自十幾歲起就在衛王軍中,吃醉了便說起衛王用軍如何神勇,原來又是怎麼打仗的,更有從正元帝初離業州時就跟著的裨將,他們的話頗有幾分可信。
衛善愈發不開口,秦昭接過她手上的燈籠,因著是現糊的,便不那麼精緻,他提起來看一看說:
「明兒我給你送一隻好燈籠來。」
衛善漫應一聲,依舊不樂,可袁禮賢的作為也確是無可厚非,他一文人,想要揚名只能找人投靠充作謀士,選了正元帝是他的時運。
怪道衛家有這許多武將,卻沒多少文人謀士當了官的,她想著那個從未見過的爹,伸手撓了撓耳垂:「我爹是不是也有什麼不妥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