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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他常拿如今跟原來去比較,越比越差,想必姐姐也是這麼想的,若是長兄還在,衛家哪會是如今這付模樣,想著又覺得肚子裡的酒蟲被勾出來,燒得心裡難受,剛想再要些酒喝,目光就落在侄女身上。
生女肖父,她倒是家裡長得最像哥哥的孩子了,衛敬堯竟把肚裡的酒蟲給壓下去,衝著侄女點點頭,他隨手拔下樹邊幾叢草來,就在手裡揉出草汁,在石桌上畫起衛家的地圖來。
衛善從未見過,她自出生起,就沒有回過業州,衛敬堯骨節分明,指尖輕點,在石桌上雕刻的棋格上畫出一條一條的線,衛善越看越覺得熟悉,她眨著眼兒看向衛敬堯:「這怎麼,像皇城圖。」
「這是業州舊居。」
上回改制修房的時候,衛善看過王府圖紙,若不如此,也看不懂叔叔畫的地形,衛家分內外牆,裡頭又有馬道車道,建得極廣闊,衛敬堯看兩個孩子驚訝,笑了兩聲。
衛善已經不記事了,反是衛修道:「跟青州的倒有些像。」青州那一處,本就是正元帝按著衛家的樣子建出來的。
衛敬堯畫完了,伸手就在衣裳上抹兩下,又用手掌擦掉一半:「這趟回去,先把舊宅修整起來。」修屋屯田造船,那一片本就是衛家的土地,到如今也無人敢動,把眼前能辦的先辦了。
衛善心底一松,身子都軟下來,修屋遷墳哪一樣都是正經事,就算報給正元帝知道也無防礙,她這才把衛敬容寫給叔叔的信拿出來,防著姑姑心軟,又在信中替太子說好話,眼看衛敬堯把那薄薄一張紙看完,加上一句道:「太子哥哥受了訓誡,可袁相卻贊他有孝心,皇上了把事壓下來,可姑姑預備再次諫言,小叔叔往業州去,抬棺的人怕也要往業州去了。」
衛敬堯領著侄子先行一步,讓侄女慢些過來,等老宅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再走水路來,衛敬堯論到這些,臉上那瀟灑神氣便都收斂了去,他生得劍眉星目,尤其笑時昂揚,一旦不笑卻有兩分疲態,衛善此時看她,才懂得姑姑為甚什麼都跟小叔叔少說了。
姑姑是心疼小弟,可衛善要打算衛家,她說完了話,留下叔叔一個坐在梧桐樹下,衛修陪她往園子裡去,衛善立在淺池窄橋上,看頭頂竹架上垂下來的紫藤花。
她伸手就勾下一朵來,預備同衛修仔細說說,長輩心裡秦顯是小輩,縱有百錯都可一容,可在衛修心裡卻是兄長,這番行事傷了姑姑的心,長輩能寬免的,他們不能寬免。
「如今他還只是太子,往後當了皇帝呢?」衛善抬起眼,似叔叔看自己那樣看著小哥哥:「哥哥可曾想過,等到江州三地收歸,我們家也就沒用了。」
飛鳥盡良弓藏,衛家原來是藏弓的人,如今是那一把弓。
衛修對小妹刮目相看,他是在正元帝跟前長大的,口口相傳的那位大伯,他連長相都記不起來了,記憶里的面貌跟家中掛的畫像越來越相似,可他卻記得原來正元帝是怎麼對他們好的。
他還記得初學武藝時正元帝怎麼手把手的教導,那日子雖不多,可也有意趣,青州院落里時時都是他們的笑聲。
衛敬堯這個親爹當得很散漫,抱兒子跟抱小狗小貓也沒什麼分別,衛修還記得正元帝在後院裡高興起來,會把兄弟們挨個兒抱著拋上天,他是最小的那個,抱他也抱得最多。
秦昭常被小妹纏住,衛平秦顯兩個就輪流牽著他,滿院子的掐花鬥狗,弄倒了薔薇架,還是秦顯站出來替他扛著挨了三記藤條。
衛修此時年少,不曾經過多少歲月,這些事正元帝怕都不記得了,他卻還記得,衛善知道小哥哥最重情義,他只有這一樣最像衛敬堯,一時讓他迴轉來確有些難,低了頭道:「咱們沒有害人之心,可也不能沒有防人之心,如今不動,十年之後要動也來不及了。」
還待再說,沉香領著魏家的丫頭進了園子,在花橋下找到衛善,奉上兩樣禮,衛善笑盈盈問一聲:「你們姑娘可還好嗎?」
那丫頭低身行禮,跪在石轎雕花磚上給衛善磕了一個頭:「我們夫人請公主過府,若是公主此時方便,還請公主勸一勸我們姑娘。」
魏家人請衛家人,開天闢地也是頭一遭,衛善抬抬眉頭,那丫頭又道:「我們姑娘已經兩三日不肯進水米也不肯出房門了,夫人實是無法,還求公主過府勸解一番。」
第44章 梁子
魏夫人的丫頭帶了回禮和帖子來, 誠心誠意的請衛善過府,兩家人一個住在街頭,一個住在街尾, 可自來沒有來往過, 門上接到姓魏的帖子還真是頭一遭。
衛善接了帖子,她出宮門的時候穿了一身便裝, 既是頭一回去魏家做客, 便得換一身像樣的衣裳, 得虧得家裡樣樣東西都不缺少, 讓沉香翻出幾件新衣裳來,這一年做了還未上過身。
換上一條白底銷金羅裙, 一件桃花紅如意紋的上衫, 頭上簪了兩三枝金玲瓏珠釵,這麼點路, 也不坐車, 乾脆走著就去了。
魏夫的身邊的嬤嬤丫頭早早就在門口守著, 這一條路上也沒有平民走動, 遠遠看見衛善過來了, 急急迎了出來給衛善行禮:「我們夫人一直等著公主呢。」
魏夫人也是沒了辦法, 對著兩個兒子她拎起藤條就能抽,對著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女兒,她可下不去手,罵又不能罵,勸又勸不動, 她自己口拙,找了兒子一道勸,兒子比她口更拙,正逢沉香送東西上門來,這才趕緊下帖子請衛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