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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連著兩日都在想著姑姑這事兒,想必朝上也已經鬧過一回了,怪不得正元帝這麼不耐煩,楊家這會兒膽子還細,魏寬可是帶著他那一幫土匪兄弟投到正元帝麾下的,前些年還一口一個大哥叫著正元帝,待進了京城才改了口。

    論親近正元帝還更親近魏家,魏寬誰都不認只認他這個大哥,更不必說他後邊還有他山寨里那些兄弟,這些人江湖習氣很重,魏寬認了正元帝當大哥,他們便也拿他當大哥看。

    正元帝連袁禮賢都疑心了,卻不曾疑心過魏寬,哪怕魏寬替衛家說話,他也不曾罰過魏家,反而夸魏寬耿直忠厚,一直到正元帝駕崩,魏家這幾個都好好的,魏人秀沒嫁給秦昱當側妃,秦昱還得優容禮讓魏家。

    衛善眉眼一動,魏家就是正元帝預備好了留給秦昱的,也不定就是留給秦昱,一開始必是留給秦顯的,誰知秦顯早亡,而秦昱又這樣自毀,登上了帝位就不斷削減魏家的兵力,待秦昭反了,又得仰賴魏寬前線救急。

    衛善蹙蹙眉頭,忽然開口:「往後你讓小順子多往林公公那兒走一走,這些事我也要知道。」不論裡頭牽沒牽扯衛家,都不能不知。

    沉香應得一聲,衛善跟著又想起魏人秀來,她心裡必不好受,讓沉香送些東西過去:「把我玉連環找一套出來,給她送去。」

    說話間馬車就到了府門口,衛善到書房拜見叔叔,衛修陪著她往書房去,側臉看了她幾回,都有些張不開口,前日父親回來便問大哥肯不肯把妹妹嫁進宮裡去。

    反是衛善先覺出他不對來:「二哥怎麼了?跟我有什麼不能說的?」

    衛修對她從來也不隱瞞,把她拉到半亭中,把父親哥哥在書房裡說的話一股腦全告訴了她:「前幾日爹回來問大哥,想不想把你嫁到宮裡去。」

    衛修一面說一往亭外看,倒似告密一般,恐人撞見:「大哥不願意,要等你再大些,你且想一想,心裡可願意?」大哥不願意,他也不願意,宮中也無甚好處,可一個兩個都在姑姑身邊長大,這話都不好出口了。

    衛善抿唇一笑:「我知道啦,多謝二哥。」

    繞過迴廊就是前書房,院裡種了兩棵梧桐,枝高葉茂,一片綠意蔥蔥,樹下擺了一張石桌兩隻石凳,據說是按著業州舊居里的模樣擺放的,衛敬堯就在那樹下看書。

    衛善過來,對面早就擺好了茉莉花茶,石凳子上放著軟褥,不等她下拜行禮,衛敬堯先笑起來:「善兒快坐,有什麼事找叔叔?」

    衛敬堯同衛修生得很像,成婚極早,此時不過三十出頭,他身上還帶著些少年人的意氣,打馬玩球耍劍樣樣精通,是最跟秦顯秦昭玩得到一處的,姑姑曾說過這個小弟原來想當遊俠,一門心思要背著劍出門遊歷,被祖父早早拘了娶親生子,怕他當真跑了,就再不回來了。

    衛善初初回來時,想著誰都眼中一熱就要掉淚,這才二月有餘,看見叔叔卻能忍住淚意,叫一聲小叔坐到他對面,抿了一口茶才道:「姑姑說了,往後再也不提把我嫁給太子哥哥的事了。」

    衛敬堯已經知道,鬧出追封的事來,他就知道再不能打那個主意,卻沒料到侄女會說得這麼明白,看她本來也無意秦顯,倒也不再糾纏,還覺得侄女很是利落,點一點頭:「你姑姑也是為著你好,往後你家來,叔叔給你挑個年輕才俊。」

    他沒把衛善當萬事不懂的小姑娘看待,可也沒說為什麼嫁不得太子,既然侄女沒這個心思,乾脆提都不再提了,拎著茶壺嘴兒,喝了兩口。

    衛善面前是一壺茶,衛敬堯面前也擺了一隻南瓜紫砂壺,矮矮扁扁,卻只有壺沒有杯,隔著桌子衛善都能聞見陣陣酒香。

    衛善湊過去一聞:「是不是澆酒?」

    衛敬堯揚眉一笑,伸手就把衛善面前的茶潑在梧桐樹上的樹根上,給她也倒了淺淺一個杯底兒,酒色澄碧,酒香四溢:「你嘗嘗?」

    衛敬堯是衛家生得最好看的,衛平端方如玉,衛修斯文靦腆,只有衛敬堯眉目間飛揚灑脫又俊秀非凡,衛善知道這個叔叔從小就愛領著孩子們幹壞事,比秦顯還像孩子裡的頭頭,她用舌尖沾了一點兒,又辣又香,比別的酒都更醇厚些。

    「還是昭兒想著我,送了兩罈子。」他生平最好酒,一個侄子一個兒子,盯著不許他多喝,這才把酒灌在茶壺裡,一隻手提溜著壺,裝作吃茶的樣子。

    衛善掩了口笑,若不是祖父父親亡故,小叔叔也不必撐起衛家,說不準真能當個遊俠去,背著劍,劍上掛個酒葫蘆,可惜自少年磨成中年,也沒能如願。

    衛善一喝酒,衛修立時跑了出來,嘆一口氣,皺眉看著他爹:「爹,你自己喝也就罷了,小妹怎麼經得起。」這酒後勁綿長,怕她喝醉了頭疼。

    衛善還沒說正事,哪裡敢吃醉,只她知道小叔叔一輩子都沒開懷過,只有吃酒的時候才有些飛揚神氣,難免想哄著他高興,擺一擺手說:「我吃不醉的。」

    哥哥的兒子和自己的兒子都這樣端方,衛敬堯又吃一口:「還是善兒解人意,你們一個個大了都沒趣起來。」一壺都吃盡了,才問衛善:「善兒來是要說什麼?」

    酒的那點辣意已經回甘,衛善開口道:「叔叔可知道,追封皇后的事。」

    衛敬堯手上一頓,抬眉看向衛善,沖她笑一笑,笑意卻不似酒意,既不辛辣也不甘甜,仿佛喝了一碗釀壞了的苦酒:「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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