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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衛善大步進門,小太監正要開口,被她伸手一揮,立時退了下去,喉嚨口還卡著「殿下」兩個字兒沒說出來。
她邁過書房門就見一架架書之間站著人,一身寶藍綢服,腰纏玉帶肩繡金龍,正面對著書架取書,此時已是掌燈時分,殿中點著兩盞明燭,衛善不曾看清,張嘴先是詰問:「哥哥有沒有想過姑姑!」
藍衣人訝然轉身,不是秦顯,竟是秦昭,他手上捧了兩本書冊,正待放回架上,看見衛善迎光立著,彎眉緊皺,臉帶怒意,氣得手掌緊攥成拳,往前一邁,溫聲問她:「善兒怎麼了?怎麼生這樣大氣?」
衛善發錯了脾氣,滿腔怒意一下全消,她躺了一天,憋了一天的火氣,這會兒看見秦昭,竟然委屈起來,委屈不過片刻,跟著又繼續發怒,氣得在屋子裡轉圈:「太子哥哥人呢?我要找他!」
第36章 脂淚
秦昭訝然, 走過去按住她的肩膀,不叫她在書房裡兜圈,看一眼門口站著不敢進來的小太監:「去沏茶來, 擱點茉莉香片。」
他抬頭看看窗外, 看見一道青碧色的影子,知道是姜碧微來了, 又收回目光, 就見小妹氣得暈生雙頰,烏晶晶的眼瞳越加黑亮, 兩隻手攥成拳頭, 輕輕拍一拍她:「告訴二哥,怎麼了?」
這事還真沒什麼不能告訴他的,衛善一皺眉頭,張口就道:「太后娘娘也不知道在哥哥耳邊說了什麼, 哥哥去找姑姑,說想要奉養陳家舅舅。」
這麼彎彎繞繞的關係,秦昭一聽就明白了, 衛善口快, 蹦豆子似的一個字一個字跳出來, 落語如珠連著聲的碎響,說到氣處臉更紅了, 白玉似的臉上像上了一層胭脂。
秦昭聽完微微一怔,擰著眉頭:「怪不得善兒生氣。」
把她拉到椅邊,讓她坐下, 捧了茶送到她手上,衛善心頭一把火起,熱得渾身出了一層薄汗,哪裡還吃得下熱茶,卻又不好推了,托在手上一口也吃不進去。
衛家倒霉是為了什麼,姑姑為了秦顯連叔叔都惱了,哭了不知多少日子,正元帝白了頭,難道姑姑就分毫無損不成?一樣日夜懸心,求神拜佛,人瘦成了一把骨頭。她自己也是一樣,自醒來日日夜夜都在憂心太子的事,再沒想到會是他在姑姑心上插刀。
秦昭看她抬眼皺眉的模樣,先輕拍她兩下哄她,跟著溫言道:「我知道善兒是為了什麼生氣,可太子不該奉養親舅?還是祖母不該提到陳氏?」
衛善怒的就是姑姑吃這樣一個啞巴虧,她把茶盞擱到書桌上,又要站起來,可肩上按著秦昭的手,她動了一下沒立起來,仰頭遷怒秦昭:「他可是不曾想過,提起陳家來,袁禮賢有多少話好說?」
原想伸手虛晃一下,不意秦昭貼得近了,拳頭就打在他身上,秦昭挨了一下,也不說話,依舊按著她的肩,到她不說好話了,方才鬆開。
秦昭鬆開衛善的肩,她反而不站起來了,拿腳勾著椅子腿,心裡想一回秦昭那些問題,確實一個都繞不過去,可就算繞不過去,提起來的也不能是秦顯!
秦昭微怔,小妹這些日子總讓他吃驚,竟能聽一言便想到追封皇后的事,但追封陳氏當皇后,是怎麼也繞不過去的。
封太子的詔書已經寫得含混不清,往後難道還能繼續含混下去不成,東宮的幕僚總會提起,奉先殿中也得掛上陳氏的小像,太子要登基,那就總會有這麼一天的。
「陳氏與他有生恩,母親與他有養恩。」秦昭摸一摸茶盞,觸手不太燙了,往衛善跟前推一推:「大哥的心腸同父親很像,見誰弱些,便要待誰好些,陳氏若是當真貧得無米下鍋,他臉上也不好看。」
衛善知道的是上輩子陳氏被追封皇后,陳家一門也跟思恩公那樣封了公,那一家子原來貧困不貧困,她還真不記得了。
她正躊躇,秦昭便道:「可陳家卻不是貧得無米下鍋,」他看一眼衛善:「善兒可還記得,咱們在青州時,陳家舅舅也追了來,要糧要田,家裡呼奴使婢,可比尋常田舍翁要強得多了。」
趙太后也不是存心騙人,她張嘴便把陳家說得慘些,就是知道秦顯耳軟心軟,好似念著陳家的就只有她一個,讓孫子跟衛敬容遠些,跟自己近些。
不論她這主意打得有多蠢,有一樁事還真叫秦昭說中,正元帝可不就是看著誰弱些,便給誰多些,衛善眨眼兒看著秦昭,才還滿腔怒火的,這會兒心還在跳,氣卻不氣了。
「善兒生氣,也是因你全心為著母親著想。」秦昭說完便笑:「只怕大哥想的是悄悄給些銀子,他同母親提起,才是不見外。」雖是不見外,卻也沒體恤之心。
衛善不生氣了,她沒有生氣的力氣,炸毛小貓似的被秦昭一把按住,又一下一下擼順了毛。
人坐在官帽椅上,頭還不及椅背橫木,頭上戴著一隻小小金冠,頂上珠玉輕顫,心裡一片涼意,這事既是勢在必行的,最好的辦法是勸姑姑先提出來。
她不說話了,眼裡一片黯淡,秦昭便知道他雖未說,可她已經懂了,看她金冠上的蝶翅輕輕顫動,知道她心裡不舒服,心裡竟不忍她這麼懂事,寬慰她道:「善兒不急,我會同大哥細說,就是要提,也不在此時。」
總是要提的,現在提和以後提有什麼分別,她灰心喪氣,秦昭待要說明,又想到她不過十二歲,已是早慧,何苦叫她生那些煩惱,看她站起來垂著腦袋要走,一把拉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