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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21:27 作者: 金大
監考老師趕緊跑過來,低頭問張寧沒事吧,張寧咬緊牙關說沒關係,幸好早上吃的少,一個jī蛋基本都吐gān淨了。
張寧頭頂冒了虛汗繼續答題,監考老師人很好,默默的幫張寧收拾了吐出去的東西。
張寧感激的說了聲謝謝,老師給他做了個儘快答題的手勢。
張寧jiāo卷子的時候,覺著頭暈腳晃,考試本來就是耗費體力的事,張寧中午吃飯的時候,臉色蒼白,錢多怎麼勸他吃,張寧都不肯吃,張寧怕下午考試的時候還會吐。
就這樣張寧匆匆休息了下,就繼續參加下午的考試,張寧的狀態從來沒有那麼糟過。
等一切都過去後,張寧甚至不敢回憶,就收拾了東西回家。
但到家後才是真正的折磨,家裡人難免要問他考的怎麼樣,張寧無言以對。
錢多送了他一路,直到把他送到村口才走。
張寧等待著高考成績,一個漫長的夏天終於熬完了,張寧的三姐忙碌著自己的婚事,張寧賠著去採買了些東西,按照他們當地的規矩,女方出嫁是要備上豐厚的嫁妝的,如果出嫁的時候嫁妝帶的不夠,還會被男方看不起。
男方的彩禮陸續搬到了張寧家,無非是些傳統意義上點心花布還有一搭錢。
張寧的爹早就跟張寧三姐說好了,她的嫁妝是台電視機,陪送這麼好的嫁妝,在當時的村里還是頭一份,張寧三姐高興壞了。
大家都沒有擔心張寧的高考,張寧的學習成績,讓大家覺著肯定是沒問題。
直到一波錄取通知書過去後,張家人才開始著急起來。
張寧親自到學校去查分,班主任是個很和氣的中年女人,她有點遺憾的對張寧說,他就差了那麼兩分。
張寧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他只記得當他把這個消息告訴家人的時候,所有人看他的目光象錐子一樣扎到了他的心裡。
張寧qiáng忍著沒有哭,甚至連失望都沒有顯露出來。
巨大的yīn影籠罩了張家,張寧總回想起那天的嘔吐,他忍不住想,如果他那天的身體是健康的,如果他沒有那麼虛弱……
但也只是想想。
就好像那天錢多送他到車站一樣,錢多走的後面,眼睛紅腫著,錢多拉扯著他的袖子問他:「你是不是恨我?我去找那家賣餃子的了,他們說他們沒買給過我……還要打我,我恨死他們了……」
張寧不耐煩的掙脫開錢多,跑到車裡,車裡人很多,張寧找不到座位,很多高三的學生都在準備返鄉。
錢多跟了上來,張寧厭惡的扭開頭,就聽見錢多跟一個坐著的人商量:「我給你兩塊錢,你把座讓給我朋友吧……他身體不好……」
張寧定定的看著面前的河水,他越來越不想回到那個家了,在那個地方他壓抑的無法呼吸。
等他回去的時候,意外的看到了班主任的身影。
班主任正跟張寧的父母談著什麼,張寧打了聲招呼,就靜靜的坐在一旁聽著,班主任一直在勸著張寧的父母讓他復讀。
張寧忍不住感激的看了眼這個帶他時間不長,自己一向不當回事的老師。
當張寧送班主任出村的時候,張寧由衷的感激著:「謝謝您來看我。」
班主任摸了下張寧的頭,嘆口氣說:「你成績那麼好,不上學真是可惜了,而且你那個朋友又那麼關心你,三天兩頭跑學校來問你的成績,我告訴他你沒考上,他都哭了,求我能不能來你家談復讀的事……我就想著無論如何都要來這一趟……」
張寧往前邁的腳頓了下,他的肺象被什麼壓住一樣,他用力的呼吸著。
班主任慈祥的說:「你要好好跟你父母談,我看他們已經想讓你復讀了。」
張寧再回家的時候,就聽到了院子裡的哭聲,他遠遠聽見他三姐哭著說:「我已經讓過一次了,是他自己不爭氣,爹,你不能在這麼節骨眼的時候,讓我丟這麼大的人,你要真給我婆家說咱不給聘禮了,你讓我怎麼做人啊,這個事,崩說咱們村了,就他們縣城都嚷嚷開了,我去是帶著大彩電去的,咱家現在說不給就不給……爹……你還要你三閨女活嘛……」
張寧要推開門的手停了下。
所有的事實都擺在眼前,他上學這幾年,家裡的給他花了不少錢,要復讀就只能卡他三姐的嫁妝。
張寧沉默著回到家裡,他本來就是心思很深的人,現在更是少言寡語。
三姐晚上沒有吃飯,張寧看了眼空著的凳子,想要進屋去叫,他爹生氣的說:「養兒防老,養兒防老,閨女再多也是給別人家養的,我就一個小子,我不指望兒子,我指望誰去,三妮子還嫌我賠錢賠的少啊,不叫她,讓她餓著去。」
張寧沉默著,悶悶的往嘴裡扒著飯,屋裡傳出三姐撕心裂肺的哭聲。
天還沒亮的時候,張寧就起來了,拿著昨晚收拾妥當的東西,趁著朦朦亮的天色向村外走去。
他留了封信,最近兩年,他們村有出外打工的,回來的時候多少能帶回點錢。
張寧不知道外面是個什麼樣,可他想出去闖一闖,坐上了去縣城的第一班車後,張寧心裡計劃著從縣城再轉車到大城市。
他忽然就有了個念頭。
張寧從來不是衝動的人,現在卻很想去跟錢多告別。
在縣城下車後,張寧才想起自己從沒有記過錢多的聯繫方式,這麼久了,都是錢多主動找他,張寧有點著急起來,他不想在這個縣城耽擱太久。
他想起錢多曾經給他說過他媽在縣衛生所工作,這個縣城很小,張寧一下就找到了縣衛生所。
他在裡面打聽著,縣衛生所人很少,沒問倆人就找到了錢多媽的辦公室,錢多媽正在裡面坐著喝茶水呢,看見張寧進來,愣了一下,張寧忙打招呼,叫了聲大姨。
張寧土裡吧唧的衣著,讓錢多媽多看了兩眼,錢多媽問他:「你是誰啊,找我什麼事?」
張寧忙說自己來找錢多的。
錢多的媽忍不住又打量了打量張寧,才慢悠悠的開口說:「找他什麼事?」
張寧能感覺到錢媽的敵視,他儘量克制著自己,「我要到外地去,想和他告別。」
「哦。」錢多媽點了點頭說:「他不在,你改天再來吧。」
張寧失落的從縣衛生所出來,他知道自己被敷衍了。
等張寧一走出去,錢多媽就反感的皺了皺眉頭。
張寧提了行李走出去,心裡空dàngdàng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那麼想看到錢多,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說不出的遺憾難受,他只知道他想再看看那個東西,在起初的厭惡到現在的想,張寧沒法解釋這樣的變化。
張寧走到路口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叫他,他忙站住腳,渾身一個激靈。
張寧很少把那麼清楚的qíng緒掛在臉上,可還是忍不住的笑了,在那瞬間他張開雙臂給了錢多,一個大大的擁抱。
錢多用力的回抱著他,高興的都不知道怎麼表達了,顛三倒四的說著:「我老遠就看見你了,還以為自己眼花了,真的是你,你……怎麼來……看我來的嘛……」
張寧摸著錢多的頭髮,他用力的深吸著氣,他終於見到錢多了,上次分開是什麼時間,他努力回憶著,可腦子是一片空白。
錢多發呆的看著張寧,他忽然想起自己在高考前做的那個倒霉事來,他的眼圈紅了,小聲的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
張寧用力的抱著他,什麼都沒有說。
第15章
錢多一眼就看見張寧帶的行李,他趕緊問:「你要去哪?你家不讓你復讀啊?」
張寧看著錢多,平靜的說:「我要走了,去大城市闖一闖。」
錢多的眼裡一下就擠滿了淚水,「你就這麼走了?」
張寧點了點頭,不去看錢多。
錢多用力拉著他,有點激動的說:「我也去,我說過,你去哪我都跟著,你等等我,我就回家拿東西去。」
張寧著看錢多飛快的跑進了一個胡同,他的臉上什麼表qíng都沒有,只是發了一會兒呆,很快的就重新提起行禮,中午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他仰了仰頭,把眼裡的液體倒回去。
他從懂事起就有一種孤獨感,好像是與生俱來的,他一直覺著他活在一個人的世界,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張寧安靜的往前走著,每一步都象走在自己的心上,眼前逐漸模糊起來了,他用力的把忍不回去的眼淚擦gān,他對自己說:「張寧!如果這一關都闖不過去,你怎麼飛huáng騰達?!」
可還是被人在身後抱住。
錢多抱著張寧的後背,大聲指責著:「你為什麼不等我,如果不是我忽然不放心回來看,你就走了是不是?!」
張寧沒有任何表qíng的回身看著錢多,錢多又一次哭了。
錢多沒有去擦眼淚,他拉著張寧的袖子,不依不饒著:「我不回去拿東西了,我就跟你走,你別想甩了我。」
這麼久了,張寧還不知道錢多是什麼人嘛,張寧無奈的嘆了口氣,轉過頭去小聲說:「走吧。」
坐上去大城市的火車,錢多東張西望著,這還是他第一次坐火車,他們買的最便宜的票,原本以為沒座的,結果進去車廂後,發現很多座位都空著,錢多就找了個靠窗戶的位置。
張寧一直都很沉默。
錢多被車窗外的風景吸引住,看起個沒完,張寧有點疲倦,把頭輕輕的靠在錢多的肩頭。
不知過去了多久,張寧一直沒有睡踏實,他隱約感覺到額頭濕潤了下,他張開眼睛,錢多正專注的看著他。
張寧給了錢多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可依舊不是輕鬆的。
錢多握緊張寧的手,張寧的手很冷,其實車廂里並不冷,錢多的手心都出汗了。
張寧一動不動的。
錢多知道張寧在怕,張寧一向都是這樣,什麼都放在心裡從不表現出來,更別提說了。
到了一個中間站,忽然上來很多人,有人拿了車票找到他們坐的地方。
張寧和錢多隻好讓開位置,蜷曲在兩個車廂中間的空間,偶爾有人過來抽菸,張寧和錢多就在煙霧裡,彼此看著對方。
錢多忽然想到了什麼,忙從口袋裡摸出錢包,打開點了點錢,又抽出身份證給張寧看:「對了,我前段時間辦了這個,自從我爸把我關起來後,我就習慣隨身帶著錢包了,我剛想好了,衣服什麼的,我穿你的就行,等到了地方要是錢不夠,我再給我媽打電話讓她給我郵。」
張寧點了點頭,在上火車前,錢多給她媽的辦公室打了電話,錢媽很生氣,錢多說到他媽也忍不住的有點難受。
他努力給了張寧一個笑。
火車緩緩開進了站,張寧提著行李下去,錢多寸步不離的跟著走出去。
外面的人比縣城的集市還要多,烏壓壓的人群,錢多有點緊張的拉住張寧的衣角,他怕跟丟了,可還是被人擠呀擠的給擠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