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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5:22:45 作者: 福祿丸子
兩人在黑暗中面對面站著,至此好像就已經沒什麼話好說。
「我……我該走了。」長安回頭看了一眼,阿元已經放好了行李箱,啟動了車子。
駱敬之點頭:「有什麼事,記得打電話給我。」
「嗯。」
她側過身,連衣裙的荷葉邊迎著夜風被吹得飄起來,亭亭而立的模樣,就像初見時那樣,都沒有變過。
可她這一轉身,仿佛就是一生。
「長安。」駱敬之叫住她,在她最後為他停留的這一刻,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長安僵住,手都不知往哪裡擺:「敬之?」
駱敬之把呼吸埋在她肩窩,內心鼓譟著,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人或許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以前跟她朝夕相處,好像沒什麼話好說,可是真到了要分離的時候,又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哪裡說起。
長安慢慢放鬆下來,輕輕在他背上拍了拍:「我會給你帶禮物的。」
他嘴裡泛起酸苦,抱得更緊了些:「對不起,長安,對不起……」
長安笑了笑,在他懷裡閉眼:「不對,這時候你應該說謝謝才對。」
「嗯,謝謝。」
謝謝你陪在我身邊,愛我這麼久。
半晌,長安推開他的懷抱,他的目光還跟她糾纏在一起,落在她微張的嘴唇上,不知怎麼的就有了親吻的衝動。
他俯身過去,腦海里卻閃過她曾經的抗拒,最後吻只落在她的髮際:「長安,你以後都要好好的,再也不會有人惹你哭了。」
是他搞砸了,他們都搞砸了。自私而又背負著沉重過往的人,配不上這個純淨透明的殷長安。
…
飛機引擎轟鳴,緩緩推出跑道。
長安安靜地看著窗外,身旁的陳玉姣將毛毯蓋在她膝頭,說:「囡囡,在想什麼?」
「在想爸爸。」她很坦誠,「我們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爸爸一個人,會不會孤單?」
陳玉姣眉眼間還有些鬱郁的神色,卻還是牽起笑:「不會的,今後不管我們走到哪裡,他都可以看到我們。」
「真的?」
「真的。」陳玉姣拍拍她的手,「起飛後你先睡一會兒,晚點還要轉機,會很辛苦的。」
她點點頭,又忍不住問:「媽媽,瑞士是個什麼樣的國家?」
「有山有湖,天空藍得透明,老百姓的生活也很安定富足,是個很美的地方。」
「真好。」
是啊,真好。
阿爾卑斯山脈的夏季到處都是怡人的風景,兩手的食指和拇指隨便在眼前比一個四邊形,框住的都是一幅風景畫。長安住的房間,推開窗,就能看到遠處的山峰和藍天。
這些天她走了很多很多路,從一座山到另一座山,被沿途的風景和湖裡的天鵝治癒,也遇到很多人,來自不同的國家,說著各自的語言。
卻再沒有一個來自法國的中國人,用低沉醇厚的聲音叫她的名字:長安。
也許就是因為遇不到,所以即便這裡很好,可她還是覺得缺了點什麼,連笑容都很少。
住的旅社裡養了兩條狗,她不出門的時候,會跟它們窩在一起,坐在松木地板上攤開塗色書畫畫。
偶爾想靠近左時的世界,她就只用黑色,塗一幅黑白的風景,黑色的玫瑰。
旅社的老闆之一是個年輕的比利時人,有一次撿到了她落下的畫冊,還給她之後,儘管語言不通,兩人還是成了朋友。他總是叫她angel,對她塗好色的畫作大嘉讚賞。
他也喜歡層次分明的黑玫瑰,豎起大拇指,又示意她寫上自己的名字。
他知道她在等一個人,給她中肯的建議:為什麼不留下你的畫呢?如果見到這個人,我一定交給他,告訴他曾經有人在這裡等過他。
也許說法語的人都有些無可救藥的浪漫,可在無窮無盡的等待和思念里,這種浪漫就成了一種有效的安慰。
長安自己畫了一朵黑色的玫瑰,巴掌大的一張紙,在右下角一筆一划地寫上左時,又輕輕地寫長安。
他總是往有危險的地方去,但也許,有一天他也會路過這個平靜安寧的地方,跟她站在同一個位置,推開窗,看遠處的少女峰。
歐洲幾個小國走了一圈,所有做過停留的地方,她都留下這樣一幅小小的畫,並且相信他總有一天會看見。
陳玉姣終於又看到女兒臉上久違的笑容,摸了摸她的臉道:「囡囡,準備好了嗎?我們要出發到其他地方去了。」
「要去哪裡?」
「去看動物好不好?」
長安像孩子一樣喜歡親近動物,去一個同時有野生動物、峽谷、河川的好地方,最好離海也不要太遠,這樣夏天的尾巴上還可以讓她在海灘舒舒服服度個假。
她本來以為南非會是個不錯的選擇,但聯繫了此前僱傭的私人安保公司後,對方建議她們前往南美洲。
「殷太太,南非現在局勢不太穩定,持槍的暴力犯罪率太高,不太適合你們這樣的遊客前往。相反,亞馬遜地區現在是旅遊的黃金季節,你們可以在那裡待一段時間,再去加勒比海附近。」
陳玉姣衡量了一下,覺得可行,就是有點擔心:「不過你們人手方面會不會有問題?」
她之前聽說他們的業務主要集中在歐洲和非洲各國,以保護在當地做生意的外國人為主。
對方笑了笑:「這你可以放心,南美地區今後也會是我們的主要業務區,先遣部隊一定是我們最優秀的安全官,而且配備給你們的人手我之前就調配好了,恰好就在他們其中,對那邊的環境也已經足夠熟悉,絕對可以勝任。」
陳玉姣心頭一松,回頭看了看低頭畫畫的長安,又補充道:「我女兒……情況有點特殊,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隨行的安全官能有一位女性。」
「沒問題,殷太太,那我們就南美見了。」
第四十一章
烈日當頭,空氣乾燥,微風經過都能捲起路邊的砂石。
左時從車底鑽出來,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濕乎乎地貼在身上。他繞到車頭位置, 探身又到引擎的位置摸索了一番, 才對駕駛室里的人說:「再打一次火試試。」
引擎發出的噪音很大, 不過這回車子算是發動起來了。他這才摘掉沾滿了機油的手套扔到一邊, 抬手擦汗。
駕駛室里的人打開門出來, 扔給他一瓶水:「還是你行,這台老爺車誰都不服就服你。」
左時擰開瓶蓋,一仰頭就灌下去大半瓶涼水, 剩下的都閉上眼澆在了臉上, 水珠順著臉部線條滾落到頸、到胸口,原本就汗濕了的衣服顏色更深了。
「公司已經窮到這樣的地步了麼?江涵博配這麼個破車給你, 你還當成寶。」
「有得用, 別浪費嘛!我就覺得這破皮卡開得又順手又方便, 既能拉人又能拉貨,而且不露財啊, 搶劫的人都覺得開這車的是窮鬼, 省多少事兒。」
「那下回車壞了別找我。」
「那怎麼行,修車還是你們男人才擅長,而且說好了你是來協助我的,髒活累活不找你找誰。」
左時席地而坐,抬頭看她一眼:「閔婕,你已經完全能勝任所有任務了,不需要我協助。」
「不一定啊,有的任務就是需要拍檔協作的。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嘛!」
閔婕二十來歲年紀,長發本來梳成了馬尾,因為天熱風大,又隨手窩成一個松松垮垮的髻垂在腦後,鼻樑上架一副黑色雷朋墨鏡,穿緊身白色t恤衫、迷彩哈倫褲,腳上是一雙黑色的軍靴。
見左時不接話,她在他身邊蹲下,兩手伸長了耷拉在身前,邊看邊用手肘碰了碰他:「swat式特訓慡嗎?」
「為什麼問我,你去年不也參加過?」
「我那是被江涵博這個無良老闆逼迫的,其實我覺得以前國內警校學的那些夠用了。」她嚼著口香糖嘀咕,「你不同啊,你是自己非去不可。哎,我說,你到底怎麼了?不接活兒,又玩兒命似的跑矽谷去參加特訓,現在又跑我這來,自我放逐啊?」
拜託,她在這兒可是有任務的,他不協助她,那來幹什麼?
「沒有,就是不想在同一個地方待著,到處走走。」
閔婕撇了撇嘴,一副過來人的姿態:「這你就別蒙我了。不過我也能理解的,咱們這些人,誰還沒點故事不想對人說呢?等你想說的時候,記著我願意做聽眾。」
「嗯。」
「不過你得繼續幫我修車啊,不許嫌棄。」她緊接著說了一句。
左時低頭笑笑,她精明又聰明,什麼都懂得講條件,不像某個傻姑娘……
他又想起長安了。已經走了這麼遠,身體和精神都承受了常人難以想像的超負荷訓練,可是遇到一點高興或者不高興的事,竟然還是會想起她。
她到底有什麼魔力呢?這一路從美國到巴西,到哥倫比亞,再到南美最貧窮的玻利維亞礦城,有最烈的酒,就有最美的姑娘,論臉蛋和身材,勝過她殷長安的不計其數;就連閔婕也是身材火辣顏值高的年輕女孩兒,跟他又有共同話題,卻還是無法將她從他心底拔除。
或許問題根本不在於她,而是在他身上吧?
長安……不知道她現在跟什麼人在一起,又在做些什麼。
下午休息的時候,閔婕來找他借車。他問:「不是剛給你修好了,怎麼又來借我的?」
「我要去碼頭接人,頭一回見面的客人,不能真開那破車去吧?」萬一在半路又熄火或者顛散架了就不太好辦了,這是個連順風車都不敢搭的國度,保險點,還是開個正常點兒的車去吧。
「去碼頭幹什麼?」
「把人送到叢林那邊的度假別墅去。」
「那今晚不一定能趕回來?」
「嗯,沒錯。人家第一晚住那兒,我估計得全程陪同。」
左時蹙了蹙眉頭:「那就沒辦法了,我明天一大早要用車。」
「去哪兒啊?」
「博阿維斯塔。」
閔婕嘖了一聲,忍不住抬腕看了看表,這可麻煩了,飛機準點降落,她一時半會兒借不到車,難道真要開那輛破皮卡去?
左時也看出她的為難,站起來道:「這樣吧,我開車陪你去,把你送到那裡,我再自己開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