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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5:22:45 作者: 福祿丸子
他拿起一顆,剝開糖紙放進嘴裡。那滋味,甜得發苦。
她抬頭看了看他,又把桌上的菜單推到他面前,說:「妍姐說這家的牛排很好吃,你要不要點?」
她沒有什麼胃口,只點了一份蘇皮湯,可是不想讓他陪她挨餓。
左時沒翻開菜單,其實他根本吃不下。進門時四下看了看,這西餐廳的風格有點像原來長安的店。如果沒有那把大火,她這會兒大概還在店裡忙碌著,他們要談什麼,也不用到其他地方來了。
齊妍不愧是專家,特意約在這樣的地方,大概是要讓他感到愧疚吧?
他把一張黑色的銀行卡放在桌上,對長安道:「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這裡面有一些錢,應該夠你再重新開一家新店。我拜託了信得過的朋友,他有這方面的經驗,可以幫你籌備和打理。還有阿元和米婭,我都跟他們說好了,如果你的新店開起來,他們一定過來幫忙。」
長安沒動,看著那張卡,情緒沒什麼波動,過了一會兒才抬頭,問他:「那你呢?」
左時看著她:「我要走了。」
「走?去哪裡?」
「法國。」他笑了笑,「也不一定是法國,我的工作需要四海為家。」
「要去多久?」
左時抿了抿唇,曲起手臂搭在桌上,傾身道:「長安,不要在意我。等我走了,過一段時間,你就會把我忘記的。」
「要去多久?」長安像沒聽到他說的話,固執地堅持問道。
他長吁口氣:「很久,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長安不是很能理解永遠的含義,但他的語氣里的決絕她聽明白了。
他說不會回來,就是真的不會回來了吧?
桌面上出現一個深色的水痕,又一個,再一個……長安意識到自己又落淚了,連忙用手背去擦。
她跟齊妍說好了的,今天不會哭,她一再食言,是不是就連妍姐也不會再理她了?
第三十六章
左時看到她的眼淚,本能地就想用手幫她擦掉, 可是手才伸到一半就停在半空, 喉結上下動了動, 強迫自己把目光調向別處。
「聽說你跟駱敬之談過了,那你有沒有什麼問題要問我?」他問。
長安吸了吸鼻子,然後搖頭。
「問吧,不管你問什麼, 我都會照實回答你, 不會再騙你了。」
事實是, 他不過是想讓自己輕鬆一點。
原諒他這麼自私,直到最後還在利用這個女孩的善良天真。
長安其實是有很多問題要問他的,可是跟面對駱敬之時不一樣, 她不想把這些問題問出來,怕問題有了答案他就要走了。
她有這樣的預感。
可他說不會再騙她,對她是很有吸引力的。哪怕一次也好, 她希望他對她真心相待。
她想了一會兒才說:「董小雨, 是你什麼人?」
好朋友,情人,還是太太?
「她是我妹妹, 親妹妹。」左時說,「還記得嗎?我跟你提過的,她在荔河老家,跟著我外婆一起生活,和你差不多年紀。有時我會覺得你有點像她。」
像嗎?其實一點也不像。荔河是南城附近的一個小城,小雨從小長在那裡,卻像他似的長了高挑的身段、深刻立體的五官,十幾歲已經有雜誌要買她的青春寫真集裡的照片,開始試水做平面模特----是那種美得很張揚,一心想要走出去看大千世界的姑娘。
或者也並不是因為她們有什麼相似,而是他面對長安時心裡不落忍的那種憐惜之情有點相像吧?
「所以你是她的哥哥?為什麼你姓左,她姓董?」
「左是我媽媽的姓氏。」他很難跟她解釋,從到達法國加入僱傭軍的那一刻開始,過去的名字和身份就都已是真正的過去式了。名字不過是個代號,他叫什麼都不再重要。
確認了兄妹這一點,長安心裡反而微微一松,接著又問:「你是為了她,才回來這裡的嗎?」
「嗯。」
「可是……她已經死了。」你還能為她做什麼,能讓她復活嗎?
左時沉默半晌,說:「她死了,我還可以為她討回公道,讓傷害她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傷害她的人,是敬之嗎?」
「嗯。」還有你父親,也算幫凶,但他沒有說。
「你要怎麼做?」
他聽出她聲音里的緊張,苦澀笑了笑:「我要做的已經做完了。」
餘下的事都可以預見,還有什麼可強求的?
「所以你要走了嗎?」長安的大眼睛裡似有盈盈水光,「能不能留下來呢?」
左時胸口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震得他四肢百骸都有些微微發麻。
「不能。」他聽到自己冷漠地說,「我沒有繼續留下來的理由。」
任務完成就該撤離,再說他已經沒有家,沒有家人,甚至連國籍都沒有了……他已經不再屬於這裡。
「我不想你走,想讓你留下來,這樣……算不算理由?」
左時認真地看著她:「長安,那天我跟駱敬之的對話你聽到多少?都聽明白了嗎?」
「嗯。」她不敢完全確定,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你應該知道,」他停頓一下,「我對你的好是騙你的。從一開始我就有自己的目的,繼續留下來也只是為了欺負你、玩弄你……」
「沒關係。」
左時一怔:「你說什麼?」
「我說沒關係……」長安的聲音很輕很輕,「是假的也沒關係,騙我的也沒關係,只要你留下來就好。」
留在我身邊陪著我,我也會對你好的。
左時啞然,忽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懂得怎麼躲避刀槍,格鬥也可以見招拆招,但從沒應付過這樣的狀況,從沒想過一個女孩子軟綿綿的幾句話就能讓人潰不成軍。
這女孩兒還是個低能兒,是他理應怨恨的人。
「你就沒有別的問題要問我嗎?」他心裡亂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比如你店裡的那場火。」
長安抬眼:「火是你放的嗎?」
「不是。」
「嗯,那就行了。」
「可是跟我有關。」要不是為了讓他速戰速決解決這樁恩怨,江涵博也不會自作主張設計這樣一場意外。
「沒關係。」
左時深深吸氣:「不要再說沒關係了,你差點被燒死在裡面。」
「可你救了我,不是嗎?像在巴黎那次一樣,是你救我的。」
對,還有巴黎的邂逅……左時撐住額頭,一時千頭萬緒,都不知該怎麼向她解釋才好。
「反正……店已經燒了,不會再恢復了。你說會幫我一起開新店的,不要走,好不好?」
左時的手指摁在桌面那張黑卡上:「長安……」
「我不要你的錢,」她哽咽道,「左大哥,不,左時。你不喜歡我叫你大哥,我以後都不叫了。我會乖,聽你的話,我想跟你在一起……」
說到最後一句幾乎已經是泣不成聲,她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把心裡的話說出來竟然這麼難受。
藏在隔間的齊妍再也看不下去了,掙脫拉住她的江涵博,快步走到長安身邊,攬住她的肩膀安慰她:「長安,別難過,冷靜一點。」
左時僵硬地坐在對面,黯然得仿佛只是一道影子。
齊妍朝他擺手,示意這種情況下他還是先走比較好。
他壓了壓頭上的鴨舌帽,站起來,從桌旁走過去,身側的手卻被長安拉住了。他的心臟劇烈跳動,不得不頓住腳步,一低頭就看到她仰起臉,眉毛眼睛都紅紅的,眼淚還掛在眼角,無聲地挽留。
她今天不知道說了多少次讓他不要走、請他留下,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了。
他的手指動了動,用盡全身力氣才沒有去反握她的手,因為他知道,那樣他就永遠都走不了了。
「左……左時。」長安愣愣看著自己的手,掌心終究還是空了,他費力地抽身,擺脫了她所有的挽留,大步往門外去。
…
華燈初上,駱敬之從電梯出來,往地下車庫深處走。
車庫裡很安靜,一路走,他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有點孤獨。
「敬之。」程東在身後叫他,快走幾步追上來,「剛下班?」
「嗯,你也是?」
「對,你急著回家嗎?要不要去找個地方坐坐,喝一杯?」
駱敬之笑笑,他現在還有家嗎?家裡又還有什麼人會等他?
兩個男人在酒吧的吧檯坐下,一人叫了一瓶啤酒。程東看了看周圍:「這裡氛圍不錯,你常來?」
駱敬之搖頭:「最近就來過一次,以前跟高薇常來。」
他這麼說,程東就懂了。他喝一口酒,問道:「這麼說,最近的傳言都是真的?」
「你指的是哪一樁?」關於他的傳言從來就沒消停過,最近更是變本加厲,無數個版本。
程東也知道,安慰道:「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你不要太在意。」
「你怕我受不了會辭職?」
程東默認。
他笑笑:「我的名聲本來就不好,再糟糕又能糟到哪去。」
人言可畏,其實衝動時是考慮過離開的。可是離開這裡,他又能到哪去?真要放棄行醫,他也不會別的事了。
「那你跟高薇,真的打算舊情復熾?」
他眼都沒抬:「看來你前妻沒回來多久對你影響還挺大的,居然會用舊情復熾這樣的詞了。」
「我是認真的。」
駱敬之灌下小半瓶酒,過了半晌才說:「我不知道。」
程東扭頭看著他。
「你不用這麼看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是因為她才離婚嗎?」
「連你也這麼想?」
「我也只是相信自己看到的事,那回在咖啡館聚會看到她過來,你對她的感覺……好像還是有些不一般。」
「噢,那一回……」駱敬之自嘲地撇了撇嘴,「坦白說我都忘了當時做了些什麼事,可能有時候就是下意識地反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