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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5:22:45 作者: 福祿丸子
    這個問題她也不止一次地放在心裡想過。開始時會想,他也是喜歡她的,兩情相悅的人才能結婚啊!後來覺得就算他不喜歡也沒關係,她來喜歡他就好----連著他的份也一併喜歡,努力一點,對他們來說也就夠了。

    可是後來見到高薇,知道了他們的過去,發掘到他眼裡另一種溫柔和欲語還休,才明白婚姻不是這樣子的----光有這樣的喜歡是不夠的。

    甚至直到離婚,她都沒想過要問當初結婚的理由。有什麼關係呢?她喜歡的人陪伴了她三年,讓她愛過三年,已經很好了。

    可現在還是問了,還是忍不住,心臟像被剜掉一塊,空蕩蕩的,急需那些答案來填補。

    駱敬之知道已經沒有必要再隱瞞了,儘可能用她可以理解的語言說起當年的事:「我認識你的那一年,收治了一個叫董小雨的病人,因為我太自負,判斷失誤導致了醫療事故,她死了。那時候我得到公派去美國留學的名額,很多人看好我,也有很多人等著挑我的錯,這樣的事故本來是遮不住的,但你爸爸……他當時還是我的教授,想辦法幫我遮掩過去了,條件就是跟你結婚,照顧你一輩子。」

    長安怔怔地,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在聽到死這個字眼的時候輕輕一顫。

    「我當時是有女朋友的,就是高薇,但我還是答應了。我不想失去工作和前途,所以選擇了犧牲婚姻。我跟她分了手,被她潑了一杯滾燙的咖啡,然後我所有的同學和同事都知道了我要結婚的事,面上不說什麼,背地裡卻都在嘲笑我,罵我是陳世美。為了儘快跟你結婚,也為了低調不引人注目,我放棄了去美國留學的機會,跟隨你爸爸離開當時的公立醫院,去了他現在工作的地方。他做到了院長,我成了學科帶頭人……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殺人放火金腰帶。在外人看來,他走的一定是這樣一條令人不齒又羨慕的大路吧?

    他沒想過有朝一日能把這些話這麼坦蕩地說出來,特別是當著長安的面。然而事實是對她說了,他長久以來背在肩上的包袱反而放下了,前所未有地釋然。

    長安仍舊安安靜靜地坐著,過了一會兒,才遲登登地問:「那……要是沒有董小雨的事,你就不可能跟我結婚了,對嗎?」

    「長安……」

    「對嗎?」她固執地又問了一遍。

    駱敬之默認。

    他們其實算是平行線吧?她離他的生活很遠,他也沒想過要踏足她的世界。如果沒有那樁事故,他或許已經跟高薇結了婚,到現在,孩子都上要上幼兒園了吧?

    假設沒有意義,甚至如今再設想那樣的情形也不會有幸福的感覺,但她既然問了,他就不能否認有這樣的可能性。

    又過了很久,長安才輕輕嗯了一聲,好像也不打算再問其他問題了,慢慢從椅子站起來,慢慢往外走。

    駱敬之拉住她:「你要去哪裡,沒有其他問題要問了嗎?」要走的人是他,正式離婚前他就已經搬出去住了,這裡今後是留給她的。

    長安搖了搖頭,想一會兒,又說:「最後再問一個。在巴黎的時候,你真的想把我一個人丟在車站嗎?如果左時沒有出現,我們也沒有走散,你……還會回來找我嗎?」

    第三十五章

    駱敬之已經不太記得自己上回哭是什麼時候、為了什麼事,但這一刻他卻莫名有種想哭的衝動。

    其實這個世界上真正無條件相信過他的人, 就只有長安了吧?所以她才在巴黎車站前等他, 直到被人群衝散。

    「我不會丟下你。」他說,「我回去找過你, 但已經來不及了。」

    也許是宿命吧,他和她才一而再地重複這樣的輪迴。

    她又是輕輕嗯一聲, 表示知道了, 然後極慢地挪動步子往外走。

    她這樣的反應……大概是不再相信他說的話了吧?駱敬之發覺, 在發生了這麼多事之後, 長安也並不恨他, 她只是不再信他了。

    她一個人走出去,其實也沒走遠,就在小區外那個漂亮的街心花園裡坐著, 縮在角落的長椅上,沒人注意到她。

    天色將晚的時候, 齊妍才找到她。她哭成淚人,靠在齊妍肩上說:「妍姐, 我好難受……」

    難受得好像快要死掉了。

    齊妍已經聽駱敬之說了全部經過, 又心酸,又心疼,輕拍著她的背哄道:「說清楚就好,都過去了,別哭了。是駱敬之和左時這倆男人不好,跟你沒關係,別哭了長安……」

    離婚了才知道婚姻是一場交易,自己沒有被丈夫愛過,父親病重,小店也沒了……這個傻姑娘,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一無所有了吧?

    …

    長安晚上什麼都沒吃,齊妍只好給她泡了熱的蜂蜜檸檬水,又切了一盤水果做成沙拉端給她。她坐在沙發上,也不說話,低著頭擺弄金屬的餐叉,偶爾戳一塊水果,吃得味同嚼蠟。

    齊妍想起上回她出院時也是這樣,幾乎不肯吃東西,還是左時想辦法讓她吃了一點。

    可原來,這人真的是別有用心,並不是真正關心她。

    齊妍也覺得頭痛,雖然旁觀者早就預料到了,可是長安不知道啊!事到如今,讓她遺忘嗎?還是當做沒有發生過?

    她是心理醫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管什麼樣的感情,要是那麼簡單就能收放自如,就不需要她這樣一個職業了。

    她捧了杯咖啡,遠遠地坐著,給長安以空間。咖啡很苦,她不擅長做這些,沖的咖啡始終不如長安小店裡的好喝。

    門鈴響了,她起身去開門,卻看到江涵博抱著花站在門口。

    她無語,伸長了手把門一攔:「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我在追求你啊!江涵博當然不好這麼說,擺出個人畜無害的笑:「我來看病啊,你不是說我有心理疾病嗎?我已經認定你這個主治醫生了。」

    「看病到診所預約,我從來不在家裡接待病人。」

    「診所我去了啊,可是前台小姐說你不上班,我就找到這兒來了。」

    「我今天休息,明天上班。你要預約,明天趕早。」她懶得跟他囉嗦,回身就要關門。

    「哎哎哎!」江涵博連忙用胳膊阻止,連人帶花被夾在門口,表情痛苦地說,「齊醫生,你不讓我進門沒關係,可你是愛花的人,別為難這些花啊!你看你看,都夾斷了!」

    他沒說別的,說的真是花……花精。齊妍卻還是用一種打量下流胚的目光打量他,好像他已經病入膏肓了。

    她把門重新拉開,他順勢跌進門來,門邊就有一個玉色的花瓶,插滿新鮮百合。

    投其所好是事成第一步,他打聽到這位美女醫生愛花,從辦公室到家裡都擺著一捧一捧的鮮花,枯了就換,每天不重樣。

    女人的花大多是男人送的,她剛剛要關門攔他,他還在想是不是家裡藏了男朋友之類的,誰知這會兒進門來看到的是坐在沙發上的長安。

    「咦,她怎麼在這兒?」

    齊妍瞥他一眼:「你還好意思問?」

    「沒證據的事兒你可千萬別再說了啊,反正那場火不關我的事,我是不會承認的。警方不都認定是意外了嗎?」

    齊妍冷笑:「是嗎?你跟左時,良心過得去就好。」

    江涵博撇了撇嘴,其實他見到長安是有點頭皮發麻,前幾天被左時揍成內傷,想起來都還在隱隱作痛。

    他萬花叢中過,對女人的情緒把握很準,一看就知道:「她哭過了?」

    不僅哭過,還寢食難安,這都是誰害的?!

    齊妍又想轟他出去了,江涵博及時說:「我這兒也有個跟她差不多情況的病人,你不打算讓他們見見面,單獨談一談嗎?」

    齊妍一怔:「你說誰,左時嗎?」

    「是啊,發瘋發了好久了,難道你沒發現?」

    要不是他發瘋,見誰懟誰,跟駱敬之大打出手,這傻妞也不會哭得這麼厲害吧?

    其實他知道那是左時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否則以他的個性,不可能這麼沉不住氣。

    然而齊妍才在長安身旁坐下,問她有沒有話要問左時,她就驚懼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搖頭。

    「長安……長安,你聽我說,用不著害怕,有什麼疑問,問清楚就好了,像你跟敬之那樣。」

    長安卻哭了:「我不問……我什麼都不想知道。」

    比起從駱敬之那裡獲知真相,她連跟左時對質的勇氣都沒有。

    比不愛更殘酷的是什麼?是欺騙。

    齊妍不勉強她,她的心理負荷已經到了極限,不應該再承擔更多了。

    可她不去找左時,左時卻自己找上門來。

    齊妍並不想讓他見長安:「是江涵博讓你來的嗎?」

    「不是,是我自己要來的。」

    「長安現在很脆弱,我想她不太想見你。」

    「我知道,但我有話要對她說,我沒多少時間了。」

    「什麼意思?」

    「我要走了,離開國內,以後……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

    齊妍一凜:「你要走?你把長安害成這樣,弄出這麼一個爛攤子,然後就打算一走了之?」

    左時平靜地看著她,也不否認:「所以麻煩你讓我見見她,有的事我想當面給她一個交代。」

    齊妍氣極了,可是沒有辦法。解鈴還須繫鈴人,能把心結解開,不比重新做她的病人強嗎?

    兩人在西餐廳見面。才幾天而已,長安好像又瘦了,臉都小了一圈,沒有笑容,也沒有生動孩子氣的表情,坐在桌旁,就像不會動也不會說話的木頭人一樣。

    還好,看到他來了,她眼裡還是亮起了光彩,儘管微弱,且一閃而過。

    「長安。」他叫她,第一次覺得這個名字真的蘊含了很多美好的祝願,連稱呼的人都能感覺到安心。

    「你找我?」她還是乖乖的,有一點拘謹。

    「對。」

    「有……有什麼事嗎?」

    她好像花了很大勇氣才把這句話問出口,左時醞釀了一下,剛要開口,她卻又猛地搖頭,慌慌張張地打斷他,把手心裡的東西放在他面前的桌上:「這個給你,我剛剛才買的。」

    那是兩粒水果糖,不知被她握在掌心多久,好像已經有了融化的跡象。說好要給他做好吃的,上回親手做的果醬在大火里毀了,今天才有機會買了糙莓味的夾心糖帶來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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