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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5:22:45 作者: 福祿丸子
    仿佛聽到有人在耳邊叫她,殷長安用力睜開眼睛,抬手擋了擋刺眼的光線,終於慢慢看清楚,面前坐著的是齊妍。

    「妍姐?」她強撐著身體坐起來,四下看了看,感覺肩膀和腦袋都有點痛,「我在哪裡?這不是我的房間。」

    「嗯,這是左時的住處,你來過的。」齊妍扶她坐穩,「口渴了嗎?先喝點東西好不好?」

    她遞給長安一杯溫熱的牛奶,她趕來的時候,左時剛把牛奶熱好,還有點燙手,過了這麼長時間,眼看奶都快冷了,她才把人叫醒。

    長安還真的是渴了,咕嚕咕嚕一口氣就喝掉大半,本來感覺空乏無力的身體也稍稍有了點力氣。

    齊妍深吸口氣,問她:「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長安想了想:「喉嚨,喉嚨有點痛。」

    齊妍幫她理了理頭髮:「沒事,那是煙嗆的,過幾天就好了。其他還有沒有哪裡疼?」

    長安緩緩搖頭,但提到煙和火,昨晚相關的記憶漸漸浮現出來,她不由握緊了手中的玻璃杯。

    齊妍知道她想起來了:「長安,你的店……」

    話沒說完,樓下隱隱傳來男人爭吵的聲音,緊接著重物落地的悶響,像是打起來了。

    長安跟齊妍從樓上下來,推開廚房門,就看到江涵博坐在地上,一手捂著被打的臉,滿是委屈和憤怒。左時就站在旁邊,整個人如張滿的弓,居高臨下地瞪著地上的人。

    看到長安她們,他身側握緊的拳頭才慢慢鬆開,一句話也沒說,從她們身旁一側身就進客廳去了。

    長安聞到他身上的藥味兒才反應過來,他沒穿上衣,精赤著上身,肩膀的位置貼了很大一塊膏藥。

    在她愣神的空檔,齊妍已經走過去把倒在地上的江涵博扶起來:「你沒事吧?」

    話雖這樣問,語氣里卻沒有真正關心的意思。

    「沒事,死不了。」江涵博心裡窩火,也極不情願被女人看到這副模樣,揉著被揍的半張臉,踉踉蹌蹌走到左時跟前去,說,「該說的我都說了,反正我不認為我做的有什麼不對。我他媽這都是為了誰啊,你也是時候該醒醒了!」

    坐在沙發上的左時無動於衷,像沒聽見他的話一樣。

    江涵博忿忿地拎起外套,又看了長安一眼,摔門而去。

    齊妍道:「長安,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陪你。」

    她快步走到門口,開門去追江涵博。有些事她可以去問旁人,有些就應當由當事人面對面說清楚。

    長安回頭看了看那扇重新關上的門,過了好一會兒,又重新扭過頭來,目光落在左時身上。

    每次經歷完一些大的變故,她的反應總好像會變得更加遲滯,好幾天才會慢慢恢復。

    「你跟江涵博,你們打架了?」

    「嗯。」確切地說,是江涵博被他給揍了。

    「為什麼打架?」

    「他做了不該做的事。」

    「你受傷了嗎?」

    他身上貼了藥,一邊手臂上還有一片火燎出的水泡。

    她看到左時坐在沙發上,低頭往一塊膠布上灑藥,撒完後想往身後貼,卻有點摸不准位置,又重新用手掌去量。

    「沒有,昨晚舊傷發作了,上點藥。」他頭也不抬地說。

    長安走過去:「我幫你。」

    她接過左時手裡的膠布,一股子濃郁的藥味直衝鼻子,她的手在他後背上摸索:「要貼在哪裡?」

    左時背過手大致地指了一下:「你往下按,我感覺到疼的地方就對了。」

    他這樣說,長安反而不敢用力了。他似乎笑了笑:「沒關係,我不怕疼。」

    這話多麼熟悉,曾經在巴塔克蘭劇院為她受傷時,他也說過。

    長安在他後背最突出的兩塊骨頭下方靠近後腰的位置找到了那個疼痛的點,把藥布貼了上去。

    她的手很軟,光潔溫暖,按住他發作的舊傷時他甚至覺得已經可以不用貼藥了,好像也並沒有那麼疼。

    她幫他貼完了藥,視線和手指都還在他身上流連:「……你有很多疤痕呢,是什麼時候受的傷?」

    雖然都已經收了口,長出新的皮肉,但那些猙獰的曲線還是能看出受傷時的兇險。

    她的目光太坦蕩,純真無邪,左時說:「沒人告訴你,不要隨便盯著男人的身體看,更不能隨便摸嗎?」

    長安像沒有聽到,摸到他手臂上一塊凹凸不平的皮膚,咦了一聲:「這是上回在巴黎……受的傷嗎?」

    左時側過臉看了看:「嗯。」

    離被火燎傷的水泡也很近啊……她的手指像要確定什麼似的在那一塊撫娑著。左時終於伸手攏住她的手:「別摸了。」

    「好,我不摸。」她聲音幽幽的,「還疼嗎?」

    左時搖頭。

    「嗯,那就好。」

    他看出她的不妥,覺得眼前人仿佛是只把身體四肢都藏起來的小龜,他只是在對著一個殼說話。

    這個殼看似堅硬,實際上只怕曲起手指輕輕敲一敲,就要碎了。

    他抓住她指尖的手微微收緊,還是問道:「長安……殷長安,昨晚發生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第三十二章

    她揚起臉, 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直直看著他, 鈍鈍的,不太有神采的樣子, 似乎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問她類似的問題。

    「我以為是夢……」她說, 「我夢見起火了, 很大的火,燒掉了咖啡店……我在店裡, 在二樓, 沒有逃出來。」

    可是她明明還坐在這裡, 除了喉嚨有點痛, 眼睛也有點不舒服, 並沒有被燒傷, 頭髮也好好的,沒有被燒掉。

    是夢嗎?是夢吧, 否則怎麼解釋這死裡逃生的奇蹟。

    「那不是夢, 是真的。」左時道, 「昨天你的店裡起火,你差一點就逃不出來。」

    「然後呢?」長安又看向他身上的傷, 「是你救了我, 對嗎?」

    左時沒吭聲,但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果醬……還有給你的果醬,也燒掉了嗎?」她有點難過地喃喃自語,那是專門為他準備的驚喜,都還沒來得及給他嘗一嘗。

    左時看了她一會兒,欲言又止,最後什麼都沒說,只是站起來,拿過沙發椅背上的衣服穿上,對她道:「走吧。」

    「去哪裡?妍姐還沒回來,她讓我在這裡等她的。」

    「沒關係,我打電話給她,她會知道我們在哪裡的。你放心,我專門請她過來陪你,她今天哪裡都不會去。」

    「那我們要去哪裡?」

    「去醫院,你昨天整晚沒回家……有人會擔心你。」

    長安任由他牽著走,不小心在茶几邊絆了一下。左時轉過身,這才發現她又光著腳,身上也沒穿外套。昨晚那場火,連她最喜歡的那件粉色灰里子的大衣也一併燒毀了。

    「把這個穿上,小心著涼。」他給她披上她的黑色大衣,壓得肩膀都微微往下一沉。

    她拉緊了衣襟,朝他笑了笑:「謝謝。」

    他胸口窒悶,想說讓她不要謝他,永遠不要感激他,但話到了嘴邊還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

    醫院裡,人來人往。

    駱敬之垂頭坐在留院觀察的病房裡,兩手交握抵住眉心,整個人都顯得很疲憊。

    高薇從門外進來,對他說:「敬之,醫生說我們可以走了。你是回家休息,還是……」

    「我去趟派出所,你先回去吧。」

    「可是你的傷還沒好,休息一下再去吧。」

    昨晚火災發生之後,警察就來問過初步的情況,鑑於駱敬之身上有輕傷,情緒又受到很大衝擊,什麼有用的信息也沒有問出來。

    一夜混亂過去,傷還在看得見的位置,但留院觀察一晚沒有大礙了,他還是打算到派出所去做個詳細的筆錄。

    他沒理會高薇的建議,站起來往門外走。病房外公共區域的電視上正在播報本地新聞,正好跳出昨晚的火災畫面,他的腳步像被黏住了似的,眼睛盯著電視畫面站在那裡,無法動彈。

    高薇看了一眼電視,又看了看他,目光沉沉,沒有說話。

    走廊那一頭傳來喧譁聲,陳玉姣撥開身邊好心勸阻的人,找到急診區來,提高了嗓門哽聲問:「我女兒呢,我女兒長安呢……應該是昨晚送來的,怎麼會不在這裡?你們再好好查一查!」

    她昨晚留在殷奉良的病房陪床,沒想到早晨家裡王嫂打電話來說長安店裡好像出了事,也聯繫不到長安本人,問她們母女是不是在一起。

    她慌了神,點開新聞看到失火的消息,而長安最近一段時間常常住在店裡,一下子就聯想到最壞的狀況,哭都哭不出來了。

    長安電話沒人接,駱敬之的電話也關機,還好警察告訴她傷者都送到這家醫院來了,她都沒敢把事情告訴老殷,匆匆忙忙跑到急診區來找人,可護士說昨晚送來的傷者里根本就沒有叫殷長安的女孩兒……

    她急瘋了,平時再溫吞的好性子這時也繃不住大呼小叫地要找人。急診區的老護士長是認得她的,好心地來勸,大概也是知道這家人為了這個痴傻卻乖巧的女兒付出了多少心血,一場火可能就沒了,勸著勸著自己也眼圈發紅。

    好在這時候碰見了駱敬之,陳玉姣遠遠地看到他在走廊那頭站著,像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糙一樣,快步過去,揪著他的衣袖道:「太好了,敬之你在這裡。長安呢,長安在哪裡?她是不是受傷了?這麼大的事你們怎麼都不告訴我們……她人呢?」

    駱敬之被她拽著,卻不敢看她的眼睛:「媽,長安不在這裡。」

    「不在這裡?那在哪裡?」陳玉姣瞪圓了眼睛,「你不是跟她在一起嗎?你不是逃出來了嗎?那她人呢……你說啊,她人在哪裡?」

    駱敬之被連番質問壓得抬不起頭來----那種愧疚太深了,他想這輩子可能很難再有什麼感覺能比這一刻更強烈。

    陳玉姣好像懂了,她做過好多年護士,再清楚不過醫生向家屬宣告生死時是什麼樣子。

    「不可能的……」她搖頭,拒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長安不會死的,她一定逃出來了,一定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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