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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5:22:45 作者: 福祿丸子
    長安卻搖頭,忽然睜大眼,驚了一下:「那個……我忘了付錢,飯錢!我們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嗎?」

    左時握著方向盤笑:「我付過了,不然你以為他們會讓我們走?」

    長安坐直身體:「你付了,為什麼?我們說好的,我請客。」

    她不會刷卡,怕身上的現金帶得不夠,特地從店裡當天的營業款里支取了一部分,現在卻完全沒用上。

    左時看著前方,不太在意,卻又很認真地說:「我還不太習慣吃飯讓女人掏錢,下次吧,給我點時間適應reads;。」

    長安更難過了,請客不成,那她今天等於什麼都沒做好,還惹的敬之不愉快。

    左時看她一眼,問道:「想不想兜風?」

    「什麼是兜風?」

    他笑了笑:「像這樣。」

    車子上了高架橋,加快速度,往與家相反的方向去。車頂慢慢往後收攏,夜風灌進來,漸漸整個人曝露在夜空里,長安一個激靈,趕緊閉上眼睛。

    她坐在車裡從來沒感覺過,原來車速可以這麼快。

    「我、我害怕。」

    她說怕,車速卻好像更快了,剛才的穩健駕駛倒像是幻覺。

    左時的聲音也像沾染了夜風的涼意,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似的傳來:「別怕,你睜開眼看看。」

    五光十色,萬家燈火,樹影颯颯,海邊還有摩天輪沒有歇業,明亮得像火圈。長安沒走過這條路,更沒從這樣的角度看過南城,不由驚嘆,暫時忘記了害怕。

    車子穿城而過,看遍風景,又漸漸慢下來。長安大概感覺到冷,肩膀輕輕一抖,左時就把車篷重新升頂,車裡的人又被包裹起來。

    「這就是兜風嗎?」長安還在回味,一手摁在車窗。

    左時嗯了一聲:「不開心的時候,兜兜風,能讓心情好一點。」

    「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她不是反問,而是虔心請教。她是不開心呀,他為什麼就能看得出來,而她就不懂別人的情緒。

    「有些人的心思很單純,都寫在臉上,有些人就藏在心底。」

    臉上……有嗎?長安摸摸臉,又想到剛才臉上沾了糙莓醬,一定很滑稽。

    「那你知道敬之為什麼生我的氣嗎?」她像迷途的小兔子,慌不擇路問一個陌生人這樣的問題。

    左時卻很篤定:「也許他不是生氣,只是看到你和別的人在一起,不高興罷了。」

    「為什麼?」

    「男人喜歡獨占,就像你喜歡的衣服,不希望被別人拿走。」

    是說敬之在意她才會這樣嗎?長安並不知道駱敬之在飯店裡沒有看到左時的身影,但這種說法給她的認知,讓她先前的沮喪一掃而光。

    車在長安父母家樓下停穩,她鬆開安全帶準備下車:「謝謝你,左時,你是好人。」

    到這一刻終於給他下定義,左時只是含笑看著她。

    「下次,一定讓我請客,或者你到我店裡來吃,不收你錢。」

    他點頭:「回去吧,上樓小心。」

    她下車,提了提背上小小的雙肩包,蹦蹦跳跳地去摁門鈴。

    左時重新燃起一支煙,斂起笑意,看著她的背影,微微眯起眼,仿佛換了張面孔。

    等長安回到家,從窗邊往下看時,他的人和車都已經消失了,就像剛才也沒有出現過。她這才想起來,她忘了問他的電話號碼和住址,就連他是做什麼的,也一無所知……

    第九章

    駱敬之跟高薇並肩走在馬路上,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其實你不應該這麼早出來的,」駱敬之道,「今天為了歡迎你回來才組織的聚會,你一走,大家該覺得掃興了。」

    高薇不在意地笑笑:「我今天有點累了,年紀不饒人,又喝了兩杯酒,只想回家睡覺,明天還上班呢。下回我補請大家,還有機會聚的。」

    駱敬之不吭聲了,其實他知道今天掃了大家興致的人大約是他。

    「原來剛才那個就是殷教授的女兒,好像叫長安吧?以前只聽其名,不見其人,腦海里總覺得是個小孩子,沒想到這麼漂亮。」

    高薇提起來,駱敬之無法逃避,只說:「她已經不是孩子了。」

    「聽說她不是生來就這樣的。」

    「嗯,六歲的時候發高燒,她爸媽那時候工作太忙,耽誤了病情,病好了就這樣了。」

    「怪可憐的,難怪教授那麼寶貝她。」

    簡簡單單一句話里,仿佛還包含有其他意思。駱敬之停住腳步,抬頭看向她說:「你還怪我?」

    「我要說是,你打算怎麼辦?」

    是啊,怎麼辦?重新選擇,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提出補償她,又像是另一種羞辱。

    「那就繼續怪下去,就算恨我也沒關係。沒有必要的話,以後我們也可以不見面。」

    他不像開玩笑的意思,高薇卻笑了:「你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

    不,他變了,她也是,他們都知道的,一切都再也回不到從前。

    繼續走下去,路也沒有盡頭。高薇說:「你不趕回去真的沒關係嗎?我看長安好像很依賴你。」

    「她回她爸媽那裡,有人陪她,不要緊。倒是你……」他停頓一下,「好像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麼事?」

    「什麼都瞞不過你,其實就是工作上的事。」

    高薇額前的碎發落下來,眉眼看不太真切。但越是這樣,駱敬之越是要刨根問底。

    醫學攸關人命,工作上讓人煩惱的事才往往不是小事。

    高薇抬起頭:「我們科室做試管嬰兒,門庭若市,你也知道。前兩天有兩對夫妻找到門診來,說是當初胚胎弄錯了,一家成功分娩,孩子都很大了,但跟夫婦倆其實沒有血緣關係;另一家還沒成功的就想著把孩子抱過來reads;。這事兒醫院百分百有責任,但是發生的時候我人還在美國,沒到這兒來,前任經手的醫生退休了,家屬就把事情攤到我頭上了。主任為了不讓事情影響擴大,讓我暫時休假。」

    她說著,自嘲地笑了一下:「你瞧,我在美國留學學的就是這個,本來以為回來找了個對口的科室可以安心工作了,誰能想到剛到崗就遇到這樣的事兒,也算流年不利吧。」

    駱敬之蹙眉:「醫務處怎麼說?」

    「不太樂觀,兩家人都做好了上法庭打官司的準備,醫院不可能置身事外。」

    「那你找了律師沒有?」

    高薇搖頭。

    駱敬之沉思一會兒,說:「那我幫你介紹一位信得過的律師,先諮詢看看情況,至少不能影響你正常工作。」

    高薇吁口氣:「那就謝謝你了,其實我最信得過的人,還是你。」

    駱敬之胸腔里像有什麼東西狠狠搖了搖,面上表情卻還是淡淡的:「不用客氣,還不一定能幫上忙。」

    …

    駱敬之夜裡回他跟長安的小家過夜,沒去她爸媽家,兩人沒有碰面。第二天下班後,他才到長安的咖啡館去,一進門就跟她撞個滿懷,她手裡的蛋糕差一點就落在地上摔個稀爛。

    「怎麼這麼不小心?端著東西就走慢一點。」

    他語氣不好,一手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像個態度惡劣、故意找茬的客人。

    「對不起。」長安也嚇了一跳,連聲道歉,然而等看清了來人,又興奮地笑起來,「敬之!」

    昨晚在飯店偶遇時的那種感覺又直衝腦門,駱敬之有些不耐,撥開她抓住他衣服的手,看著她手中的盤子:「我說過多少次了,這種事你不要親自做。」

    「沒關係,我能做好的。你看,蛋糕沒摔,盤子也沒摔。」她獻寶似的把盤子捧到他面前,他卻只是漠然地別開眼。

    她只有幾歲孩子的智商,很多她以為能做好的事,不過是有人跟在身後為她善後罷了。就像這個小小的咖啡館,是她的夢想國度,父母就傾力為她打造,美其名曰有份小小的「事業」也不錯。其實算什麼事業呢?從選址到裝潢,再到聯繫供應商和工商登記,都是他拿主意和實際操作。正好那段時間他要從殷奉良所在的醫院跳出來,翁婿鬧了老大的不愉快,他幫著長安把咖啡館開起來,投入的精力人人都看在眼裡,他們也沒話說,後來竟然也就鬆口同意他跳槽的事了。

    長安看不懂帳,甚至不會洗碗,咖啡館步入正軌後遲早要請人專業人士做店長,她頂多憑藉烘焙和沖咖啡的手藝做個小小的螺絲釘。小店能撐多久,誰心裡都沒底,但殷家家底殷實,她父母不怕蹉跎,他又有什麼置喙的餘地?

    就當扮家家酒,只要她玩得開心就好,太投入就沒意思了。

    吧檯有人朝他招手,駱敬之走過去,默契地跟對方拍了拍肩膀。

    程東是他好友,兩人是差不多同期進入醫院的醫生,駱敬之還長他兩歲。兩人同屬外科系統,又是同期醫生里最被看好的兩把刀,程東專攻胸外,他則偏向腫瘤治療,男人間的惺惺相惜讓他們成了好朋友,後來又同時獲得公派留學的機會。然而駱敬之卻因為某些原因放棄了,程東去了日本,回來再遇,竟然還有機會做同事。

    這小店離醫院不遠,開張後漸漸被醫生護士們當做吃午餐和見面小聚的去處。今天雖然是他請程東幫忙,但要不是程東主動約在這裡見面,他也未必到這兒來。

    昨天的聚會和偶遇在心裡留下的疙瘩,好像怎麼都消不掉reads;。然而他看長安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忙著兼任咖啡師和服務生的角色,見他來了,甚至留意到他偶然朝她瞥去一眼,都不吝熱情地同他親近,或是毫無芥蒂地朝他笑。

    所以當程東說羨慕他安居樂業的時候,他心裡是苦澀的。他寧可像程東夫婦那樣,鬧到天翻地覆,也好過娶一個吵架都吵不起來的太太。

    他把高薇的事情跟程東一說,他就答應幫忙。程東的前妻莫瀾是南城小有名氣的律師,最擅長的就是醫療糾紛,兩人雖然離了婚,但到底是有感情根基的,說幫忙也不含糊。

    程東走了以後,他獨自坐在吧檯邊,長安端上一份義大利面放他面前:「你們剛才忙著聊天,都沒好好吃東西。你吃吧,不然晚上會餓。」

    面不是她煮的,但她總給他加更多茄汁和雙份的薩拉米。旁邊一男一女兩個年輕的店員都朝他們看過來,似乎好奇他們這樣的夫妻到底是怎樣的相處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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