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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5:22:45 作者: 福祿丸子
男人拉了她一把,她跟在他後面,學他的樣子,在司機師傅的注視下把硬幣投進了投幣箱。
輕輕的嘩啦聲,讓她的心情一下子也輕快起來。她坐在車上最後一個臨窗的位子,那人就站在她的身邊,俯身問她:「其實很簡單,對吧?」
長安猛點頭,目光貪婪地看著窗外的街景。這跟她平日裡坐爸爸和敬之的車不太一樣,公交車更高一些,路線也不一樣,下過雨後的路面倒影出城市裡的五光十色,來往的人和車也變小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給了她很大的成就感,她又學會做一件以前不敢做的事。
她很感激面前這個男人,他依舊黑衣黑帽黑色墨鏡,看起來不像好人,但也不是壞人。她又感覺到那種奇異的熟悉感,抬頭問他:「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男人沒有回答,像是沒有聽到她說什麼。忽然猛的一記剎車,長安身體前傾,額頭險些撞上前排的座位,那人卻伸手敏捷地伸手在她額前擋了一下。
「沒事吧?」
長安搖頭。
「手要抓住前排的扶手,這樣才不會受傷。」
長安聽話地拉住扶手,又看了看他說:「你為什麼一直帶著墨鏡呢,晚上不會看不清楚嗎?」
這回他肯定聽清了,唇角又向上翹起來,一邊摘下墨鏡,一邊看著前方道:「你到站了,下車吧!」
長安站起身,車子停穩前的晃動讓她站立不穩,身旁的人扶了她一把。
她聽到他的心跳,然後抬起頭來看清了他不戴墨鏡的臉。
一個輪廓從她記憶深處浮現,一點一點慢慢清晰起來。
「是你!你是那個、那個……」她一著急就有點結巴,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到站了,要下車的快一點。」
她被司機催促著,本來離中門也很近,不知怎麼的就被推著走下去了。那個男人卻沒有跟她一起下來,仍然站在剛才的地方,車子開動時,隔著車窗向她揮了揮手。
長安急切地想要追上去,車輪濺起的泥濘弄髒了她的衣服和靴子,最終卻只是徒勞。
那是在巴黎救過她的那個男人,她不會看錯的。
…
到家雨已經停了,陳玉姣開門看到女兒這個樣子,嚇了一跳,把她拉進門,說:「長安,怎麼了,淋到雨了?還是摔跤了?」
長安一個勁地搖頭,拉著媽媽的手,說:「媽,我今天遇到一個人,是在巴黎救我的那個人,是真的……」
「怎麼回事啊,什麼人吶?你吃飯了沒有……來,坐下慢慢說reads;。」
陳玉姣一邊扶長安在沙發坐下,一邊示意王嫂去舀碗甜湯來。
雖然不想再回憶,但長安還是把在巴塔克蘭劇院發生的事又簡單重複了一遍。
「媽媽,是當時救我的那個人,今天到我店裡來了,剛才還送我上了公交車,真的。」
陳玉姣又急又心疼,摸著她的額頭說:「你坐公交車來的?敬之呢,怎麼沒陪你一起過來?淋雨了沒有,是不是發燒了?」
長安搖頭,她知道他們都不信她,始終覺得所謂救她這個人是她想像出來的,敬之是這樣,媽媽也是這樣。
其實她只是想對那個人說聲謝謝,怎麼就這麼難呢?
陳玉姣見她一臉沮喪,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於是端了甜湯哄她:「是不是跟敬之吵架了?來把湯喝了,你最愛喝的紅豆薏米湯,我特意多加了冰糖,很甜的,喝了心情就好了。有什麼不開心的,我們明天再說,啊?」
她就著媽媽的手,一勺一勺把湯喝掉,身體是暖起來了,擱在心裡的事卻沒有放下。
第二天早晨,她聽到媽媽在外面絮絮地跟王嫂說話,然後王嫂才出門去買菜。
見她起床了,陳玉姣招呼她過去吃早飯:「有哪裡不舒服嗎?吃完飯,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長安說不用,又看著她,問道:「媽,王嫂不跟我回去了嗎?」
從她有記憶時起,就一直是王嫂照顧她。因為她有智力缺陷,自理能力比一般孩子差很多,要花更多心思去照料。王嫂是陳玉姣娘家那邊的遠方親戚,為人老實勤懇,待她像親生女兒,長安也當她是半個媽媽。結婚後,要找個可以信賴的人繼續照顧長安不容易,殷氏夫婦乾脆就讓王嫂跟過去,反正小家庭也需要有人幫忙打理家務。
陳玉姣早年是護士,為了女兒,早就辭了工作在家照顧她。長安出嫁後,她也沒再請保姆,偶爾有事忙不過來,才會請王嫂回來幫把手,但很少像這樣一連兩三天都不放人回去的,所以長安才有這樣的疑問。
陳玉姣在她身旁坐下,摸著她的頭髮,神情有絲凝重,語氣卻很溫柔:「長安啊,最近一段時間我需要王嫂幫幫我,她可能顧不上去照顧你。你跟敬之就到這邊來吃飯吧,吃了再回去也是一樣的。晚上要是敬之值班,你不想一個人在家的話,就住這裡也好,跟我做做伴。」
長安不懂:「可是……為什麼呢?媽媽你有什麼事,我也可以幫你。」
陳玉姣笑:「我們長安現在開了店,自己當老闆了,有很多事要忙的。你只要回來陪陪我就好了,其他事不用你做。」
長安當然也想多陪陪爸媽,但她也怕敬之不高興,前段時間他還跟爸爸發生過爭執,媽媽後來告訴她是因為他換工作的事。
說起來,昨晚回到家她就沒見到爸爸殷奉良,於是問道:「媽媽,爸爸呢,怎麼沒在家裡?」
陳玉姣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長安……」
「他也值班嗎?是不是跟敬之一樣,要搶救病人?」似乎怕他們誤解她昨晚突然跑回家來住的行為,她試著解釋,「昨天我跟敬之約好了看電影,但他有病人,晚上要值班,不是他的錯,你們不要說他。」
陳玉姣心頭湧上些酸澀:「長安乖,你爸爸他不是搶救病人,他是自己生病了,這幾天在住院。」
第六章
長安一驚:「爸爸又生病了?不是好了嗎?」
去年殷奉良有過一次輕度中風,及時治療之後沒有大礙,休息一段時間之後甚至又回到醫院繼續上班,所以長安以為他已經完全康復了。沒想到短短不到一年時間,就又生病入院。
陳玉姣帶長安到醫院探病。病房外的走廊空寂整潔,護士長親自為殷奉良扎針,調好點滴的快慢,確認他沒有什麼不舒服,才開門退出來,正好遇上她們母女。
「院長剛睡醒,針水大概要兩個小時打完,你們正好進去陪他說說話。」
「嗯,謝謝。」
殷奉良做了一輩子醫生,中年時從公立醫院跳槽到當時尚不算發達的民營醫療機構,從科室副主任一路做到了副院長、院長,這家私立醫院也在他手裡成為南城最好的醫療機構之一,儘管診療費用不菲,但南城很多名流、明星都願意到這裡來看病。
駱敬之最初是他帶過的學生,後來跟隨他一起到這個醫院任職,今年才剛剛又回到公立三甲醫院。
殷奉良可以享有最好的醫療資源,但長安還是覺得他明顯消瘦了,在病床邊叫了一聲爸爸,眼睛就紅了。
她有很久沒回家嗎?上個月見面時,他還好好的啊!
殷奉良最疼惜的就是女兒,拍拍她的手:「傻孩子,哭什麼,爸爸這不是好好的嗎?」
「哪有好好的,您瘦了這麼多……」長安難過,抓著他的手問,「爸爸,您得了什麼病,醫生怎麼說?」
「長安啊,爸爸自己就是醫生,最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了。你別擔心,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長安點頭。
「敬之呢,沒跟你一起來?」
「他昨天有病人,晚上值班,不是故意丟下我一個人的,爸爸你別怪他。」
殷奉良笑笑:「你看,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就這麼維護他。」頓了一下,又感嘆似的說:「也好啊,你們感情好,我就放心了。」
長安沒聽出他這話背後的深意,見他該吃藥了,就忙著幫他倒水,又乖巧地剝了橘子餵給他吃,順便聊聊她剛開的小店的情況。
下午時分,駱敬之來了,比起長安,他像是早就知道殷奉良生病住院的事,一點也不驚訝。
「敬之,你怎麼來了,下班了嗎?」
長安跑過去,這回他沒有掙脫她的手,嗯了一聲,轉頭問殷奉良道:「爸,你今天感覺怎麼樣?」
「還好,坐吧。」
殷奉良朝妻子使了個眼色,陳玉姣就拉住長安道:「走,我們再去給爸爸買點水果,免得他等會兒嘴饞了沒得吃reads;。」
長安看看駱敬之,又看看病床上的父親,隱約覺得他們有話要不想當著她說,就說:「敬之來了,我跟敬之一起去好嗎?」
殷奉良說:「長安乖,我跟敬之有點話要單獨說,你跟媽媽先去幫我買點水果吧。」他像是知道女兒的心思,又安慰道:「放心,我不會批評他什麼的。」
長安這才願意跟著媽媽走,臨出門前還有點不安地看了駱敬之一眼。
「都說女生外向,我這個傻囡囡啊,現在一心都撲在你身上,生怕我跟她媽媽欺負你似的。」殷奉良笑道,「不過你們感情好是好事,聽說你們昨晚還去看電影了?」
「嗯,是打算去,醫院有事耽誤了。」
「男人以事業為重是對的,我相信你有分寸。就是長安情況特殊,始終是需要人多付出一些,要麻煩你多費點心。這樣我們做父母地就算先走,也可以放心了。」
駱敬之擰眉:「檢查有結果了嗎?能確診嗎?」
殷奉良點頭,將放在床頭的x光片遞給他:「你看看吧,確診是肝癌,不知道還有沒有手術的必要。」
駱敬之手指捏著那幾張薄薄的片子,看了又看,神色肅穆。
他曾是殷奉良的學生,沒有必要在老師面前說任何模稜兩可的話。
「已經到處都是病灶,而且您的血壓不好,手術只是增加風險。」
殷奉良道:「是吧,連你也這麼說,看來這就是最後的結果了。」
醫生是人不是神,駱敬之就算已是腫瘤科的青年專家,年紀輕輕背負盛名,也救不回親人的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