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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4:40:42 作者: 鹿靈
陳葛菲:「事到如今你還想跟我狡辯?不是你還能是誰!」
「夠了!」
門忽然猛地被推開,江宙站在門口,鬱結的情緒大規模地噴發,連帶著愧疚無奈和痛苦一併湧出----
他看著陳葛菲:「你還想幹什麼?要怎麼樣才夠?」
因為江宙情緒脆弱,酒莊之後,陳葛菲從沒在他面前提過這件事,沒想到現在卻被他聽到了。
陳葛菲愣了愣:「媽媽在幫你討公道。」
「公道?你是想幫我討公道,還是想證明自己以為的是公道?」江宙嘴唇翕動,蹙著眉,「這件事我本來不想再提,就陪著我一起死在墳墓里。但我沒想到會連累姐姐,姐姐對我那麼好,拼了命地想把我從死亡線上拽回來,你怎麼能這樣子說她?!」
陳葛菲:「不是的,當年在酒莊,是她害了你……」
「她害了我?她怎麼會害了我,」江宙雙眼漲紅,抓住自己的頭髮,又緩緩抬起臉,指著陳葛菲,「害了我的是你,是你和江吳!」
陳葛菲怔住了:「你別胡說,阿宙。」
「我沒胡說。」
江宙那一霎冷靜得幾乎失常:「真相根本就不是你們以為的那樣!是我用姐姐手機的時候發現了你們的對話……」他閉了閉眼,陷入令自己情緒失控的回憶,「你們在我面前裝成那樣,原來私底下就覺得我是個怪人,是個神經病,是精神分裂,是你們賺錢的機器。」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
地窖里,因為徐葉羽遊戲帳號登錄不上,他就隨手亂點,結果不小心點進了一段她的錄音里。
她當時應該是在某個親戚走訪中太無聊,只好錄製電視裡放的一段很經典的台詞來消磨時間,順便自己賞析。
他那時候沒事可做,也就只能聽這個,聽著聽著,感覺到旁邊的雜音愈來愈大,還夾雜著他的名字。他感覺到不對,把錄音調到最前面,聲音放到最大,重新開始聽背景音里的那些對話。
應該是陳葛菲一邊打麻將一邊和旁人聊天。
「你們家江宙好像寫東西很厲害的,我看獎都得了一大堆。」
「還好了,離我和他爸的預期還差得遠,這孩子最近算是完了,整天無病呻吟不寫東西,我跟他爸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啊。」
「無病呻吟,他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成天哼哼唧唧,神經病似的,動不動就甩臉色,晚上不睡覺,第二天頂著個黑眼圈,東西也不吃,說什麼抑鬱焦慮。能有什麼病呀,還不是給慣的,把他扔農村住一個月你看他還有這些怪毛病嗎?」
「說的也是,現在這些年輕人動不動就愛亂想,尤其你們家江宙還搞點創作,古往今來的藝術家不都有點怪病。」
「所以我才不帶他出來,怕他嚇著你們,一天天提不起精神,像個鬼。要不是看他賺那麼多錢,我早不這麼養著他了,誰樂意養個神經病在家。」
那樣的語句,那樣譏諷而略帶不屑的語氣,令他登時僵住,呼吸不能。
仿佛他真的是個怪物,是他們口中的神經病,而帶他出門見親人,都會讓他們感覺到丟人。
沉溺的窒息感使他陷入巨大的絕望和痛楚,他哭到眼睛發腫,但回去了,陳葛菲和江吳卻沉浸在自己今天打牌贏了多少錢里,根本沒有發現他的反常。
重度抑鬱並不是一瞬間到來的,而是在那天之後的每一夜,翻來覆去的每一夜裡,他徹夜難眠,一閉上眼陳葛菲嘲諷的語句就迴旋在耳邊,他只能呆滯地抱著膝蓋看向窗外。
等天亮,再等天黑。
生活的意義在無望的等待中被消磨耗盡,他無心創作,也無法創作。終於在某一天,他瑟縮在自己房間的門後,聽見江吳的冷嘲熱諷:「不睡覺不吃飯,房間也不收拾,每天活得像個行屍走肉還無病呻吟,怎麼勸都不聽,不僅沒有自理能力,現在連錢都賺不到了,看他這樣下去誰會要他。」
這句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被至親的手修為鋒利的刃劍,準確無誤地刺入江宙僅16歲的心臟。
他看著自己的大動脈,忽然覺得江吳說得對極了,這樣的他有誰會要呢?舉起刀的瞬間,還不如一了百了。
一刀劃下去,他沒有死。躺在急救室的白熾燈下,他活下來了,卻沒有真正地被解救。
痛苦仍然潛伏在時間的分秒中,只待他放鬆警惕便盤旋而出,將他襲擊得束手無策。
他漸漸開始厭惡自己,厭惡這個家,厭惡和所有人溝通。他是個怪人,得了怪病的他會讓人看不起,會讓父母覺得丟人。
「不止是你們,我都放棄我自己了。」江宙瞳孔微顫,「只有姐姐沒有放棄我,她不把我當怪人,她要我好好生活,要我去看醫生,告訴我其實我只是生了一場小病,這沒有關係。」
「我知道這兩年她什麼都沒寫出來,我還以為只是因為靈感枯竭,我怎麼能夠想到是你們把她逼到了這個地步!」
他幾乎不用動腦子,就知道徐葉羽是被壓迫得無法動筆,一如他之前。
江宙聲嘶力竭地質問:「你們已經毀了一個我,現在還要讓姐姐也拿不起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