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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4:25:53 作者: 暮行也
顧欽辭垂在身側的拳頭頓時握得死緊,塵封在腦海里的那段屈辱回憶破開封印禁制,懸掛中天的太陽仿佛與八年前一樣灼烈,曬得他睜不開眼睛。
汗水滾過皮膚,沿著傷口蜿蜒爬動,腥鹹的鹽漬沁入肌底,每一秒都恍若凌遲。
「你現在打死我也不晚。」顧欽辭低眸冷冷道,「否則,只要我還喘得上一口氣,必定傾盡全力助長公主殿下登基。」
作者有話說:
眾所周知,顧狗只在疏疏面前狗,其餘時候只有那麼硬氣了。
第70章 逼宮(雙更)
武康侯或許當真有那麼一瞬, 想要下死手。
他生平第二次把自己的兒子打得血肉模糊,脫力暈厥。
顧欽辭是被餓醒的。
他徐徐睜開沉重的眼皮,四周昏暗,唯有頭頂燃著兩盞白燭, 微芒搖曳, 照亮祭台上一座座牌位, 各自寫著顧家先祖的名字。
他撐著手肘想爬起來,猛然一陣鈍痛襲來,牽動渾身筋脈,痛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又跌回地上:「老頭子下手真夠狠的……」
顧欽辭咬著牙根低罵。
就這般躺在冰涼地面緩了半晌,稍稍適應疼痛, 才費勁從趴著的狼狽姿勢換成坐著。身上衣袍仍是趕路時穿的那件,但早已被武康侯抽打得凌碎不堪, 隨意一扯, 便破爛散開,丟去旁邊。
而貼身內衫卻不好處理, 血跡乾涸, 將衣料和皮膚黏住,緊緊貼合在一起, 比鞭子落在身上時還要痛。
顧欽辭索性不管了,他看了眼緊閉的祠堂大門。沒有天光透過縫隙,想來應是晚上。
他答應過寧扶疏會儘快借到兵馬,在先帝忌辰之前趕回金陵。繞道邯州已然耽擱掉四五日的時間,原以為老頭子忠誠不二, 但未必是愚忠, 同其分析局勢, 應該能認同他與長公主的處境。
畢竟兄長和沁陽大長公主便是在意識到寧常雁為君不仁後,和他們站在了同一條船上。
可如今看來……
顧欽辭動了動自己這身痛到散架的骨骼,一步步走向香火案。
顧家祠堂的靈牌後,有一條暗道,直接通往城外。這是顧欽辭幼年貪玩發現的秘密,後來問過兄長,說的是邯州主城地形特殊,孤立於曠野,早些年以防朔羅圍城,一旦落於下風,還有一處可與外界通傳消息,防患於未然。
如今恰好為他所用。
時間緊迫,不能再浪費了。
顧欽辭右手在桌案下摸索著,憑藉記憶中的感覺尋找玄關。正要用力轉動,突然,門外傳來交談聲響,他不由得暫時停止動作。
木門打開半邊,一盞燈籠暖光傾瀉流入。
顧欽辭正背靠柱子,癱坐在柔軟蒲團上,隨手抓過香火案上供奉靈位的桃子,大口咬了下去,甘甜汁水四溢。
顧夫人見狀,當即快步上前:「辭兒,你這是做什麼?要是被你父親瞧見,又該說你了。」她命身後侍女打開食盒蓋子,把筷子遞到顧欽辭面前:「這些是娘親手做的,都是你愛吃的菜。」
顧欽辭接過筷子,卻轉瞬又放回食盒裡。他啃掉最後一口桃肉,連帶著桃核一同囫圇咽下喉嚨。
「菜就不吃了。」他說,「我猜父親下的令,是不准任何人進來看我,也不准給我送飯。等我什麼時候願意認錯,他才會放我出去。娘,你還是回房裡吧。」
顧夫人心頭酸澀,看著他遍體鱗傷但始終不吭一聲疼,一時間沒忍住眼淚,滲出了眼角。她連忙抬手抹去,說道:「你爹去城南督工了,今天晚上不會回來。」
「來,快吃一點。」
顧欽辭還是沒動筷。
顧夫人只得把食盒蓋回去:「不想吃……便不想吃,為娘給你上藥。」
隨行的侍女提著另一個木箱上前,銅扣打開,瓶裝的、盒裝的、罐裝的傷藥擺放整齊,還有一大卷紗布,和祛膿血的銀針。
燭光似乎驀然有些晃眼,顧欽辭忽而想起來,當年兄長把他救下朔羅城牆,武康侯正在氣頭上,嚴令禁止軍中大夫為他看診,也是母親弄來諸多上好的金瘡藥。
他側開臉:「小傷而已,沒那麼嬌氣。」
「這如何是小傷?」顧夫人急道,「你父親下手沒個輕重,要是傷筋動骨就麻煩了。」
顧欽辭垂眼蔑笑:「我若傷筋動骨,不是正合他心意嗎?」
顧夫人一愣,望向他黑眸冷淡,問說:「你,怨你爹了?」
她多少知道些,顧欽辭和老侯爺關係緊張,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從幼年時起,顧欽辭就以父兄為傲,一心嚮往疆場,可武康侯偏偏把他拘在學堂念書習文,埋下了第一顆嫌隙的種子。
後來長大些,叛逆期的少年提著槍跨上馬就敢往敵營沖,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結果是險些丟了命。在外人看來,武康侯對這個兒子的生死置之不理,而落在顧欽辭眼裡,大抵也差不多。
雖說那件事後,顧欽辭陰差陽錯承襲了世子之位。可彼時他武藝不精,寧願把自己扔進瘴氣瀰漫的深山野林,和凶獸蛇蟲拼命,也愣是不肯要武康侯教他功夫,遠近親疏可謂算鮮明。
再後來,幾戰成名後奉聖命去了澤州。四年裡,統共只回家過兩次,還是顧鈞鴻好說歹說將人勸回來的。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坐在飯桌前,見了武康侯行過禮,就自顧自地悶頭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