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頁
2023-09-21 04:25:53 作者: 暮行也
「而他若選第二條路,除掉本宮,殺雞儆猴令百官不得不臣服,瞧著似乎一勞永逸了。可你覺得世間文人會如何評價他?弒君賊,竊國賊,再加上殺妻這條罪,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足以使他和顧氏九族身敗名裂。到那時,都不用誰站出來除賊,武康侯便能大義滅親殺了他。」
「兩條路都走不通,熙平侯是聰明人,他拎得清孰是孰非。」
琳絮訕訕摸了摸鼻頭:「婢子受教了。」
寧扶疏讓她回房休息,又瞥了眼始終埋首跪在屋內的影衛,沉聲下令,命他速去辦差。
她徐徐推開軒窗,月色如霜,星子寒芒,灑落滿地銀輝。清冷一如她最初認識顧欽辭的那些時日裡,男人面容淡漠,少有神情。
琳絮的話卻始終縈繞耳畔,良久不散。兒女情長和大權在握,非要二選其一的話。
她會毫不遲疑地選擇後者。畢竟呼風喚雨的權勢在手,俊俏郎君豈不是應有盡有。
這個道理放到顧欽辭身上同樣適用,也難怪琳絮有此顧慮。可寧扶疏從一開始便沒有懷疑過他,堅定地把虎符送出去,絕不是她多信任男人口中的甜言蜜語,而是她了解顧欽辭。
那個人桀驁不羈,心氣兒又高,寧常雁背後捅人刀子的手段在他眼裡稱得上卑鄙無恥。
顧欽辭不屑利用感情為他自己謀權,將軍傲骨也不允許他這樣做。他興許曾經口是心非地不肯承認愛慕心意,但他宣之於口的每一分情意,必定真摯勝過十分。
寧扶疏什麼都料准了,甚至無意中說的那句「武康侯大義滅親」也應驗成了事實。
此時的顧欽辭正跪在顧府堂前。
他沒有直奔澤州,北上途中恰巧遇見一批由官兵護送著運往臨安的琉璃磚瓦,想起寧扶疏說過的話,當即命隨行影衛喬裝打扮成山匪模樣,將東西截了。
不止泗州洪澇成災,需要重建堤壩。邯州地動山搖,更是需要修繕萬家坍塌毀壞後的屋舍。
這些材料正好用得上。
不枉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車馬進入邯州境內,掌管城門人員進出的都尉是顧延的老部下,一看見顧欽辭立馬派人去侯府通報,世子爺回來了。顧欽辭拍拍他沉重盔甲,笑著提醒他,早就不是世子爺了。
都尉連連點頭,如今是熙平侯,又是長公主駙馬,和老侯爺的官職不分上下。
顧欽辭聽見駙馬二字時,原本板著的唇角不由自主往上揚了揚。隨即叮囑都尉,他出現在邯州的消息,還請諸位守口如瓶,切勿聲張。
城門到武康侯府之間只隔了一條街,當顧欽辭騎著高頭大馬拐進巷子,一眼就望見侯府匾額下,盤著簡單髮髻的婦人探長脖子,殷殷眺望。
顧欽辭不由得夾緊馬腹,讓駿馬跑得更快些。還沒到侯府正門前,便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馬,三兩步衝上石階。
他揖身彎腰,背脊近乎與地面平齊,雙手交疊作拜:「母親。」
顧夫人連忙握住他的小臂,將人扶起來。
顧欽辭感受到,攙扶著他的那雙手遏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抬眸看,眼前親人的容貌不似從前了。歲月在她臉龐留下不可泯滅的痕跡,鬢角扯出細紋,發間埋著銀絲,還有眼眶泛紅,依稀可見薄薄霧氣。
顧夫人嘴唇張了又張,終是只哽咽出最簡單的兩個字:「瘦了……」
顧欽辭摸了把自己的臉,因連日趕路,瘦削的下巴生滿鬍渣,確實狼狽。他應了一聲:「外邊日頭曬,母親,快進屋坐著吧。」
「好,進去。」顧夫人連連點頭,「回家吃飯。」
正堂內,下人將桌上用到一半的飯菜通通撤掉,換來熱氣騰騰的新菜,都是顧欽辭自小愛吃的口味。武康侯端坐在上席,不比顧夫人熱淚盈眶,中年男人板著一本正經的神情,受過顧欽辭的禮。
而後抬袖指了指身邊位置:「坐。」
顧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刻板規矩,席間,顧夫人不斷給自家兒子夾菜。武康侯在瞥過不知第多少眼之後,沉聲打斷:「行了,他又不是小孩子,飯還不會自己吃嘛。」
「你這人怎麼回事。」顧夫人不滿放下筷子,嗔怪瞪他,「辭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也不知道這兩年在金陵受了多少委屈,你就不能收收你那硬脾氣?」
武康侯也擱下了碗筷。
他是劍眉黑目的長相,天生透著冷厲。又因經年殺伐馭下,更添不怒自威的嚴肅。營中將士平日裡最怕老侯爺巡視,這晌淡淡看向顧欽辭:「他如今是皇家夫婿,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算有委屈也不能覺得委屈。」
「你看看你,又來了。」顧夫人無奈搖頭。
許是早已跟武康侯爭執過很多回,顧夫人懶得理他。恰巧下人端來一鍋蘑菇燉雞,顧夫人拿起紫砂勺給自家兒子盛了一碗湯:「辭兒,你別聽你爹的。這裡又不是天子腳下,在自己家裡有什麼委屈不能說的。」
顧欽辭接過湯碗,慢條斯理喝了一口。
一時間,席上唯獨他還在專心用膳,胃口頗好,仿佛絲毫不受兩位至親對話的影響。誰讓他披星戴月,前胸貼後背扛了好幾天,至於委屈……
近半年裡分毫沒受過,現在也不想委屈自己餓肚子。他又夾了幾塊排骨,撕下整隻雞腿,吃飽喝足之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