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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4:25:53 作者: 暮行也
而和車馬行人如織的街巷不同,雪花傾軋在車輪或鞋底,眨眼就融化了。相反長公主院落禁止閒雜奴僕入內,一隅靜謐之地,紛揚大雪在這裡紮根,堆積得越來越厚。
寧扶疏視線越過顧欽辭的肩膀,寢殿石階前,一隻半人高的大犬站在那裡,潔白毛髮上落滿純白雪花,正睜著那雙宛如黑珍珠的斗大眼睛,緊緊凝望著走進院落的人。
是顧欽辭當寶貝護著的雪獒犬。
寧扶疏不禁想起它兇猛的吼聲與滿口尖利長牙,摟住顧欽辭的手臂收緊:「它怎麼跑到本宮的院子裡來了。」
顧欽辭漫不經心:「雪獒有靈性,它許久不見殿下,大概是想您了。」
寧扶疏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兩聲。
天可憐見,她並不想被這隻傢伙惦記著呀!
雪獒沖她咆哮、咬她衣裙的狠惡模樣雖已過去半年之久,可寧扶疏至今回想起來仍覺歷歷在目,時而夢裡浮現情景亦是腿軟不已,更何況眼前,活靈活現的大犬如此清晰站在不遠處。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加速。
「其實咱們現在的距離,也算面對面相互見過了,對吧?」她嘗試用委婉的措辭說服顧欽辭把雪獒牽走。
顧欽辭把她從背後放下,一語戳破她的小心思:「殿下怕它。」
寧扶疏撇嘴,思量覺得這會兒不是逞能要面子的時候,瞠道:「知道本宮害怕,你還將它帶來,是何居心?」
「想博殿下一笑的居心。」顧欽辭有恃無恐地接話。
甚至他邊說,邊往前走去。
徒留寧扶疏繃緊身子,邁不開步子。
他遂又轉過頭來,朝她伸出手,攤開掌心:「也許殿下再走近些,就不覺得害怕了。」
寧扶疏眸光微動,看著他掌紋細密而錯亂,輕捻裙擺的手指不覺動了動。躑躅須臾,到底沒能克服來自心靈深處的恐懼,站著沒動。
顧欽辭勾唇一笑,索性兀自上前拉住姑娘家柔似蒲柳的手,牢牢握著她十指交扣,牽著她走。
滾燙溫度自相貼掌心傳來,好似雅典娜神奇的魔力般,寧扶疏倏爾多了幾分勇氣,沒有反抗,踩著他走過的腳印,心跳仿佛又快了。
「殿下再抬頭看看。」
寧扶疏聞聲回神,順著他的話音掀開眼皮。
雪獒犬健壯四肢穩紮在積雪裡,安靜得不會眨眼,安靜得沒有呼吸,安靜得一動不動。
……像個雪團!
寧扶疏睜大眼睛,她這下徹底瞧清了,大傢伙那雙素來炯炯有神的黑圓眼眸如今黯淡無光,是因為這壓根就是兩塊揉搓成球形的泥巴,鑲嵌在堆好的雪人臉上,此雪獒非彼雪獒。
她將手從顧欽辭掌心抽出來,抬至「雪獒」頭頂高,指骨一屈,頓時彈飛了半邊耳朵。
好,好得很!
這人是故意嚇唬她呢!
寧扶疏側頭看向顧欽辭側臉,唇角與眉眼皆彎出極大弧度,笑意深深:「其實本宮團雪人的本領也是不錯的,侯爺可想見識見識?」
她壓根不給顧欽辭回答的機會,也容不得對方拒絕說不想。
寧扶疏彎腰從地上抓起一大塊雪,掂了掂重量,還算滿意。趁著顧欽辭毫無防備,扯過他的衣領,將雪團整塊丟了進去。
饒是顧欽辭閃躲極快,身手敏捷地抖落大半塊雪,但耐不住南方濕雪觸溫即化,冰涼雪水沿著背脊曲線流淌而下,惹得人渾身一顫。
她口中的團雪人,是把人團成雪。
眼見戲耍計劃得逞的寧扶疏在旁邊捧腹大笑,明朗肆意的笑聲迴蕩在庭院半空。
伺候在半月門外的琅雲與琳絮也埋頭悶笑,默默退下,這裡似乎不需要她們了。
顧欽辭拍去後頸的雪,緩緩眯起眼眸:「笑,笑得再大聲些。」
寧扶疏見他一步步走近自己,倏然抿唇不出聲了。不知是學生時代和朋友追趕打雪仗留下的潛意識反應,還是顧欽辭此時的眼神過於不懷好意,寧扶疏總覺得他想報仇,連忙撒腿就跑。
可她的曳地宮裝實在太長了,雲履裡頭加的鞋墊也太高了。沒跑兩步,錦鞋不慎踩到裙擺。
一個趔趄,直直朝前撲倒。
眼見摔個臉朝地在所難免。
幸虧連日積累的雪層夠厚,應當不會磕碰刮傷,寧扶疏做足心理準備,咬緊牙關。
預料之中的徹骨冰寒並沒有糊在臉上,下一瞬,她腰身一緊,整個人被一股蠻狠的力量往後拉拽。天旋地轉,她嗅見鼻間飄來一點松柏清香,身後去抓顧欽辭衣裳。
奈何她實在手忙腳亂,幾下沒抓住也就罷了,竟還不經意地推了顧欽辭一把。
受到的重力突然傾斜,顧欽辭生怕這位祖宗撲出去,心念陡轉,鬆懈腳下支撐的力氣。
他拉著寧扶疏就這麼摔在了積雪上。
當然,真正後背砸地的只有他一個。
顧欽辭拿自己給寧扶疏做了肉墊子。
一陣珠釵流蘇碰撞的細碎聲響後,寧扶疏揉了揉砸到他堅硬胸膛的鼻子,瞳孔有些渙散,似一隻受到嚇唬後驚疑未定的小貓。待眩暈感逐漸褪去,她撐著手肘便要起身。
顧欽辭箍著她腰肢的手霎時收緊,將人壓得越發低了:「殿下這就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