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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4:25:53 作者: 暮行也
陛下早在舉子入京時,派指揮使親信聯絡可為他所用之人,透之殿試考題,如榜眼探花之流。又記錄不可為他所用之人,冠以舞弊罪名,逐出金陵,如駱狀元之輩。再將臣收監定罪,提攜親信繼任禮部尚書之職,圖今後科舉之便。一石三鳥,不可謂不高明。
且近日又有新面孔出現在大理寺中,審訊臣時,話里行間誘導臣說出舞弊乃朝歌長公主殿下指使,否則便要對臣嚴刑拷打、強行逼供。據臣觀察,疑似太尉黨臣。
可笑臣一生忠於大楚,竟落得個君王不容,權臣不容的下場。臣自知無力與皇權相抗衡,無辜捲入陛下與殿下的奪權之爭,必定難逃一死。心頭唯有二願:真相留於世間,幼子平安長大。
無人可托,臣斗膽以此血書呈於長公主殿下,求殿下看顧幼子。
寧扶疏又開始咳嗽了,比適才更加劇烈,拿著布帛的手遏制不住地發抖。
她好像一條浮出水面的魚,頃刻間湖水結冰,窒息感有如排山倒海之勢,狠狠地將她淹沒。
澌滅了原主最後一絲生的希望。
這些事,全都發生在寧扶疏魂穿成為朝歌長公主之前。叫原身再也找不出理由來欺騙自己,她就是被寧常雁算計得團團轉。
最是無情帝王家,你給予他十分真心,也不見得能換回半分。還真是被宋謫業那張烏鴉嘴說中了,人驅利往,並非人人都和她一樣重情。
沁陽大長公主又倒出兩顆藥餵她吞下,擰著眉頭長嘆一口氣:「朝歌,你現在還覺得時機未到嗎?」
「哪怕退一萬步,你當真放不下皇室公主的責任,也該放一次手。你該相信,朝臣與百姓心裡自有一桿秤。若他做的比你好,自此無需你操心。若他做的不如你,朝堂上如今那些中立不站隊的,不用你花心思也會站到你長公主黨,跪著求著把你迎回金鑾殿。」
寧扶疏牽強扯出一個苦澀笑意,嗓音沙啞撕裂:「姑姑這些話說的,倒叫我不知你是站在哪邊兒了。」
「我只站在自己這邊兒。」沁陽一如既往地灑脫,「什麼名啊權啊,都是留給後世人茶餘飯後當談資的東西,我不在乎。最終是皇帝也好,是你也罷,總之趕緊將我手裡這堆事兒奇多的暗樁接走,讓我舒舒服服地安享富貴,我就知足了。」
無需乘夜早起上朝,無需挑燈處理公文。有人伺候錦衣玉食,有人侍奉宴聚玩樂。這是沁陽大長公主嚮往的恬靜悠閒。
相比起來,反倒是寧扶疏,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麼了。
她不由自主地,眸光又轉向房門外。
「阿嚏----」站在門口等待良久的人猛然打了個噴嚏。
顧欽辭雙手抓著紅木欄杆。樓下姑娘們水袖翻飛,奏出悠揚琴音,他卻沒聽進去半個音符。縈繞耳廓的,儘是透過廂房門窗縫隙那嘶啞咳嗽聲。
引得他眉頭越皺越緊,兩撇劍眉的中心甚至連成一點濃黑,煩躁呼之欲出。
偏偏這廂房隔音效果出奇的好,除卻一聲聲扯動心肺的咳嗽,其餘交談一應聽不真切。饒是顧欽辭擅長聞風聲辨位的敏銳聽覺,也只能勉強捕捉到類似大權、朝堂、時機,幾個字眼。
他無法得知具體發生了什麼事,竟把寧扶疏氣成這樣,但琢磨著,多半跟小皇帝的混帳行徑脫不了干係。
又心神不安地等了須臾,依舊沒有消減之勢,顧欽辭終於忍無可忍,憑一身蠻力撞開房門。
只見華裳披肩的人彎腰捂著唇,身體因咳嗽而起伏聳動,梳理平齊的髮髻鬆散下幾縷墨發。
顧欽辭心臟倏然揪緊,抬手將人攬進懷裡。
動作間,又瞧見桌面上兩隻玉瓶,他冷不丁問:「大長公主這是給殿下吃了什麼藥?」
語氣堪稱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但顧欽辭滿心只在乎寧扶疏的身體,其餘什麼都顧不上。
好在沁陽大長公主不講究這些個虛禮,說道:「一些清熱補氣的藥,能讓她好受點。」
「可她現在像是好受些的樣子嗎?」顧欽辭感受著懷裡人喘氣都艱難,胭脂水粉遮不住她面色蒼白如紙,火氣壓不住地往外冒。
逕自將人兜膝抱起。
寧扶疏上半身倚靠在他胸膛前,腿腳卻躲了躲,同時伸手攀到桌沿,手指費力地向上抬,似是想抓什麼物件。
顧欽辭視線望向她指尖所指的方向,將那張布帛拿了起來。
他沒有偷看的心思,奈何對摺時目光不經意瞥過,恰好是「求殿下看顧幼子」幾個字映入眼帘。
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站在桌邊的這個少年。
顧欽辭手裡收卷布帛的動作微頓,開始細細打量起眼前人:五分儒雅文氣,三分倔強傲氣,兩分風塵煙火氣。
長公主府後院住著的面首,十有七八是這一款的。且寧扶疏曾在昭陽宮興致召幸的琴師,和上回朝暮閣放浪玩鬧的小郎君們,多半也生得如此相貌,就連年紀都是相差無幾的小。
他可以肯定,這人是寧扶疏喜歡的模樣。
如果帶回府里,一朝郎有情妾有意的……
「咳咳----咳咳咳----」寧扶疏一陣咳嗽打斷他的思緒。
顧欽辭當即回神,三兩下把布帛揣進袖中。
頭也不回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