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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4:25:53 作者: 暮行也
聞言,寧扶疏的錯愕比院判更甚。
寧常雁一個眼神冷冷瞥向院判,命他也退下了。偌大宮殿內只剩他們姐弟二人,床頭碩圓夜明珠玉潤晶瑩,照得屋內好似籠罩著如水月光。
「皇后的母族是趙家。」寧常雁幽幽道,「她若誕下孩子,且還是個皇子。皇姐認為,依照趙參堂的品性,會如何?」
寧扶疏霎時什麼都明白了。
李月秦若有孩子,那便是趙參堂的外孫。在血緣關係上,比寧常雁這個表外甥還要更親一層。且幼子年歲小,心智尚不成熟,沒有執政理事的能力,處處聽從母親及外祖父的吩咐。
小太子無疑是趙參堂手中的提線木偶。
這樣一來,趙參堂甚至不必費盡手段謀逆造反,只需要取了今上的性命,便可順理成章扶持寧常雁唯一的嫡子即位登基。而李月秦沒讀過幾本書,對朝政事務也素來不感興趣,太后若不攝政,大權自然而然落到趙參堂頭上。
到那時,王朝看似姓寧,實則早已從內到外成了趙家的天下。
所以寧常雁容不得李月秦誕育皇嗣,每每共度春宵時,必事先服用藥物。
如此縝密的心思……
寧扶疏咽了咽口水,為防事有萬一,仍是問了句:「這藥,確定靈驗嗎?」
「藥,是朕請泉石道長親手配的。」寧常雁言簡意賅。
只這一句,足以讓太醫署上上下下都說不出質疑之言。
玄清觀的泉石道長,一身妙手醫術可令枯骨生肉,起死回骸,再古怪的疑難雜症只要到了他手裡,不出七劑藥,定能藥到病除。
彼時先帝在世,貴妃意欲奪嫡,毒殺太子寧常雁,朝歌公主為救幼弟毅然決然飲下有毒羹湯,當場咯血不止。整個太醫署都束手無策的奇毒,正是泉石道長及時趕到救公主一命。
後來先帝曾三顧靜室請他入主太醫署,奈何道長志在山野,只得作罷。
這些年泉石道長時而遊歷四海,在外懸壺濟世;時而靜居玄清觀,潛心鑽研醫術。譽滿杏林,世人盡知。
既是泉石道長配置的藥,那必然萬無一失。
皇后不可能懷上寧常雁的孩子。
寧常雁倏爾失神,往後退去半步,腳跟撞到木櫃,連同擺放其上的並蒂纏枝紋青花瓷瓶左右搖擺,顫顫欲墜。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顧自低喃,像是遭受到極大打擊。
突然又握住了寧扶疏手腕,少年身量如今比腳踩增高雲履的寧扶疏還要高出一大截,驚慌失措的目光牢牢鎖著她:「皇姐,怎麼會這樣……」
「舅父背叛朕,太尉黨的官員背叛朕,這些便罷了。」寧常雁雙手劇烈顫慄著,發自心底的不願相信使得他嗓音哽澀,吐字艱難,「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連皇后也背叛了朕……」
「朕待她,分明不薄的。」他仿佛情緒驟然崩塌,一時失了帝王穩重端方,語無倫次起來,「皇后該有的份例,該受的尊敬,哪一樣朕都沒虧待她,為什麼……」
「皇姐你說,她為什麼也要背叛朕?」
寧扶疏唇線微抿,悶聲道:「也許,不是背叛,她……」
「一個個兒的,全都背叛朕!」寧常雁壓根不需要她回答,嗓音嘶啞打斷寧扶疏將將啟唇的話。他手背青筋隱現,兀自沉溺在瀕臨失控的魔怔里。
「舅父、皇后、朝臣、身邊的奴才,還有很多看不見的人,全都只想著自己的利益,他們都把朕當成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當做容易控制的傀儡木偶。什麼忠心、真心,都是假的!」
「朕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不能相信了……不,不對,朕還有皇姐……」
他將寧扶疏的手捧到了掌心,宛如虔誠供奉著仙人玉雕,神色倏然變得極其鄭重而認真。撲朔眼目光鎖住阿姊明亮靈韻的杏眸,像傾訴衷腸般一字一頓道:「皇姐,朕只有你了。我們都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了。」
「阿姊會像從前一樣,陪著我、保護我的對不對?」
寧扶疏與他焦灼熾熱的視線在半空相接。
張了張嘴,有些答不上話來。
她如今已然沒辦法把寧常雁當作心思單純的小少年了,無奈系統永遠能在第一時間洞悉她的想法。寧扶疏只得勾唇笑笑:「當然。」
寧常雁依然不安心,鍥而不捨追問:「那阿姊會一直待我很好很好嗎?」
寧扶疏莞爾:「會的。」
小皇帝重重點頭,終於被她安撫順了毛,學著幼時常對阿姊做的動作,抱住寧扶疏一條胳膊,用臉頰蹭了蹭她華裳上繡紋繁複。
而少年雙唇在寧扶疏看不見的角度開合蠕動,對著空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阿姊,你可永遠不能背叛我啊----
這個動作並沒有持續太久,以寧常雁如今的身高,需要彎下大半截腰肢才能將就拿臉蹭到寧扶疏的手臂,終究不太舒服。
便是他放開自己的剎那,寧扶疏道:「你打算怎麼處置皇后?」
寧常雁轉身用背朝床榻,顯然不願意再看到李月秦:「我都聽皇姐的。」
「那便,風光厚葬吧。」寧扶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