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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4:25:53 作者: 暮行也
還有趙麟豐,她昨晚剛決定拿這個紈絝開刀,不到十二個時辰,她沒來得及出手,趙麟豐就被下了詔獄。
……似乎有些過分巧合了。
叫她懷疑背後有雙手在默默推動著這一切,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直到遙遙望見寢殿鵝卵石階前,有一抹墨藍閒立。夜色下,繡制山巒暗紋的袖袍被風鼓起。
寧扶疏行至他身側:「你怎麼來了?」
自從細作身份被揭穿,宋謫業經她橫眉冷目罰了兩次,一連半月安安分分待在後院,兩人已經有許久未見了。
青年聽見她的聲音立即轉頭,這回很懂規矩地先躬身行了禮,而後才道:「臣侍最近閒來無事,照著古書食譜學做了這份雞絲薏米粥。」他從身後小廝手裡接過食盒:「殿下賞臉嘗嘗。」
寧扶疏視線淡淡落在他臉上,眯眼打量著那低順眉眼,末了道:「進來吧。」
木製食盒擱放桌案碰出細碎輕響,宋謫業揭開白瓷湯盅蓋。純白粟米煮得軟爛,他執湯匙慢悠悠攪動,雞絲鮮香頓時飄散半空,繼而盛出熱氣騰騰的一小碗。
若是以往,寧扶疏必定先打太極般地笑夸兩句:宋郎有心。可而今,她對宋謫業知根知底,實在沒必要浪費這等工夫,也不曾去端那粥碗,直接開門見山地道:
「趙麟豐賭坊殺人案,是你動的手。」
並非疑問,而是篤定。
宋謫業身形一僵,眼睫微爍,像是詫異她居然知道猜到了。
停頓半晌後,小聲道:「臣侍說過,從此不再記得舊主,一心一意是殿下的人。殿下想對付趙參堂,臣就幫您朝著他的軟肋狠狠捅一刀,絕不會髒了您的手。」
寧扶疏坐在梳妝檯前拆解繁複的髮髻,看琉璃銅鏡中倒映著青年狹長眼角,怎麼瞧都缺幾分正氣:「繼續。」
「有件事兒,可能京兆尹府暫時沒查到。但臣侍在太尉手底辦事多年,卻略知一二。」宋謫業道,「趙麟豐時常去開莊豪賭的那家地下賭坊,並不是什麼黑心商人開的,那背後……」
他刻意壓低聲音:「是趙參堂本人。」
「這些年,他利用地下賭坊賺的贓銀少說幾千萬兩。而且因為追討債務,打死過不少沒能力還錢的平民百姓,甚至有直接搶了對方家中清白女兒,賣入妓館用以抵債的。這每一樁每一件,都是重罪。」
寧扶疏手上動作始終慢條斯理的:「所以你設計趙麟豐在賭坊內殺人,是為了讓京兆尹查封賭坊的同時,挖出趙參堂這些年做的惡事?」
「殿下不想給趙參堂活路,臣侍便斷了他所有後路。」宋謫業端的是恭恭敬敬,仿佛唯長公主玉令是從。
寧扶疏倏爾朗笑明媚,指間悠悠轉著一支玫瑰簪子:「本宮是不是該誇你忠心?」
她前一秒還微微上揚出旖旎的語調,在下一秒瞬間跌入冰點:「宋謫業,你是本宮見過第一個,把為自己謀私利說得這樣冠冕堂皇的。」
「殿下?」青年驟然抬眸。
卻見長公主甩手將那支玫瑰簪子朝他扔來。
他沒躲過,腦袋愣生生被砸中,痛得頭皮發麻。兩綹長發鬆散垂落額前,狼狽遮住半邊眼睛,立馬屈膝跪地。
「臣侍不知哪裡做錯了,殿下息怒。」
「不知?」寧扶疏盯著他的頭顱,接下來的每一個字都是對他的宣判,「你會不知嗎?宋謫業,那賭坊中人來人往,欠趙麟豐銀子的不勝枚舉。拋開普通百姓不談,其中世家紈絝絕不會只有宋小公子一人。」
「你告訴本宮,為何死的人偏偏是他?」
披著墨藍錦袍的人皺起眉頭,齒咬下唇。
「怎麼不說話了?」寧扶疏抽出發間最後一支點翠蝴蝶釵,如瀑墨發悉數散了下來。
「要不要本宮替你回答呀?」她用釵頭抵著宋謫業下頷,迫使他抬頭看自己,「因為他和你一樣,都姓宋。」
「宋家的兒郎少一個,宋丞就能多記起你一點。今日到本宮面前邀功,希望本宮賞你重用你;明日回丞相府露臉,希望你爹看你栽培你。你妄圖一箭雙鵰,圖的從來都是權勢官職。」
宋謫業望著她眸中輕蔑譏諷。
他很不喜歡這種眼神,和金陵權貴瞧不起庶出一模一樣的眼神。
一直以來積壓的隱忍頃刻間爆發:「追名逐利,有錯嗎?陰謀手段,有錯嗎?」
「我以為,自己與殿下是一樣的人。」青年忍著金制釵頭扎在皮膚的尖銳刺痛,「天下世道奉行男尊女卑、嫡庶有別,可我們偏不認命,偏要顛覆世俗,開闢出一條直上青雲的道。」
他在暗指長公主垂簾監國,不肯還政君王。
寧扶疏第一次在宋謫業眼底看到如此激烈的情緒,徹底撕破虛假的偽裝,糾纏著濃烈偏執。
一時竟當真思考起這個問題。
女子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不公;
庶子生來卑賤無法承爵,亦是不公。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以出生論地位,本就是不公的。
不肯撤簾還政是朝歌長公主的選擇,可若將權勢富貴和安享清福擺在寧扶疏面前,她同樣會毅然決然選前者。從沒否認過,她愛財慕權,她也追名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