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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4:25:53 作者: 暮行也
天寒紅葉稀,清河日潺緩。暮秋已至,候鳥南遷,殿宇碧瓦飛甍上盤旋著集群金絲燕雀。
一連數日,天幕蒼穹陰雲層疊,遮擋得日光稀薄、寒意愈濃。朝歌長公主畏寒,宮內早早挑選出上乘的銀絲炭送來府中,燃於寢殿與書房內,溫暖如春。
寧扶疏近日格外嗜睡,休沐無需入宮上朝的日子,能一覺睡至日上三竿。午間批閱奏摺或翻閱文書,亦是瞌睡連連,時常恍惚失了神,狼毫筆懸在半空太久,墨水滴落奏本暈開一團污漬。
「殿下……殿下醒醒……」琅雲小心翼翼的聲音似遠在天邊,又似近在耳畔。
寧扶疏睜眼惺忪,發覺自己竟不知何時趴在桌案上睡著了。
琅雲給她雙肩搭上斗篷,系好絲帶:「殿下回床榻上睡罷,小心著涼損了玉體。」
寧扶疏抬手揉動沉重發昏的額穴,看向桌面。右手側擺放著批好的摺子,不過十數本;左手側則是御史台送來的新奏摺,目測至少近百本。也就是說她只閱了十分之一,精力便熬不住了,以往從沒有過這樣的情況。
……委實奇怪。
但身體力不從心騙不了人,她撐著琅雲的手臂站起來:「總歸不是太要緊的摺子,扶本宮回房吧。」
「殿下的手,怎涼成這樣?」琅雲一愣,少女眼珠子轉悠,落在屋內銅爐,銀絲炭燃得正旺,不禁驚詫嘀咕,「不應該呀,炭火分明沒熄。」
寧扶疏尚陷在午睡初醒的混沌中,聽她錯愕聲音才反應過來。不僅是手,就連穿在絨鞋中的腳也冰冷如鐵。
琅雲急得不行,立馬指使周圍低頭伺候的婢女:「你快去燒個湯婆子來,你去小廚房,熬一碗驅寒薑湯。還有你,去後院藥堂請府醫,把人帶來殿下臥房便是。」
婢女們連忙動起來,靜謐書房中一時添了紛雜腳步聲。寧扶疏沒有阻止,她本就是吃不了丁點兒苦頭的人,樂得享受旁人細緻入微的伺候,被琅雲攙著回到寢殿。
突然,外頭傳來一聲女子驟然受驚的尖叫,伴隨著瓷器摔碎地面脆響。擾得閉目養神的寧扶疏鬆弛神經一跳,不由皺起眉頭。
琅雲見狀當即就要出去呵斥毛手毛腳的小妮子,打開門,看到的卻是影衛統領侯在階前:「勞煩姑娘通傳,屬下有要事求見主上。」
殿門開合,爐中炭木冒出一點火星,影衛統領走至連接內外室的珠簾前,單膝跪地,低頭稟事。
「主上,近日可有收到朝歌郡守奏明無頭屍案件的摺子?」
朝歌郡,為先皇賜給寧扶疏的封地,也因此成了她的封號。
只不過由於寧扶疏一直待在金陵,從未回過封地,難免對那邊的事務不甚熟悉。可即便如此,朝歌郡及下轄縣城的所有官員都直接隸屬於寧扶疏,寫的奏摺亦是直接送至長公主府。
「不曾。」寧扶疏如實道,她已經許久沒收到朝歌郡守的摺子了。
影衛統領並不意外得到這個答案,說道:「主上,屬下懷疑朝歌郡守有二心。」
寧扶疏下意識蹙眉:「怎麼回事?」
「大概七日之前。」影衛統領道,「朝歌郡的郊外田壟里驚現一具無頭屍,經過衙門仵作和咱們自己人驗屍,判斷死者應當死於穿心一劍,之後又被歹人砍去頭顱。」
「那死者缺失的頭至今沒找到,但身份已經能夠確定。我們在他衣服里找到了楚兵才會有的鉛牌,人是清州邊防監軍,名叫龐耿,兵部正四品軍器監龐大人的嫡子。」
「清州的兵怎麼會跑到朝歌去?」寧扶疏肘關節撐住軟枕,單手支額慵懶臥著,「臨陣脫逃的逃兵?」
「主上盛明,屬下也是這般猜測。」影衛統領續道,「依著這條線索追查,結果發現朝歌境內還有另外一撥人似乎也在暗中查探這樁無頭屍案。屬下跟了他們兩天,可以確定是太尉府的人,且朝歌郡守和這幫人聯繫密切。」
寧扶疏閒散神色瞬間凝重起來。
……太尉府,趙參堂?
在金陵作威作福還不夠麼,居然膽敢跑到她的封地上去查案,手伸得不免太長了些。
可按理說,趙參堂老謀深算,狐狸尾巴藏得謹慎,不應該莽撞地染指朝歌郡才對。除非,案件死者和他有關;或者,殺人兇手和他有關。
若為後者,有立場殺龐耿的人是誰,寧扶疏並無頭緒。但倘若為前者,是不是能夠說明,這位清州監軍身上,有趙參堂必須找到的秘密。
清州……
沉吟著,思緒忽而不由自主地拐了個彎兒。顧鈞鴻的頭七已過,也不知道顧欽辭一行如今走到哪兒了。想來以他快馬加鞭的速度,應當已經祭祀堂前,為兄長哀悼守靈了。
可自己雖把人放走,但到底是欺上瞞下之舉。顧欽辭回到屬於他的沙漠曠野,顧欽辭這個名字卻得永遠埋葬在金陵,他沒法以親弟弟的身份名正言順上香,彈奏戚戚哀樂。
縱然她再彌補,終究填不滿他所失去的。
琅雲將灌好熱水的湯婆子塞進她手心,融融暖意滲入掌心,寧扶疏恍惚回神,極小幅度地搖搖頭告訴自己不要再想北上遠去之人。她已將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也做了。至於錯,是朝歌長公主本人犯下的,本無需她來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