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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4:25:53 作者: 暮行也
可顧欽辭根本不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幽幽道:「看來是兩隻手都不要了。」
少年塵熙眼見顧欽辭眸底殺意冰冷,手腕陡然翻轉,宣紙扇面碎成片片如雪花般的細屑,露出內里描金玉骨。每一根支撐扇面的骨架都頭尖刃利,做成一柄短刀的形狀。
楊子規是塞外沙場拼殺活下來的人,如今又為朝廷鷹犬查案辦差,這條命是最寶貴的東西。他身上任何一件玩物都不可能是單純的玩物,漂亮精緻只是見血封喉的偽裝。
握刀之人似在思索從哪裡開始下刀。
刀尖抵在少年下巴,輕易就能劃破他細嫩肌膚,塵熙渾身僵硬連眼皮子都不敢眨,唯有幾滴淚珠子滾落面頰。
死亡離他越來越近,就在他認命閉上眼睛做好赴死準備的時候,廂房內突然響起另一道沉聲呵斥。
「夠了!」寧扶疏捱著火氣,「顧欽辭,本宮不知你今日突然發的什麼瘋。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若執意傷人,本宮不會護你。」
顧欽辭緩緩放下手,轉過身來眉眼盈盈:「殿下生氣了?」
寧扶疏沒理他,話是對其餘小郎君說的:「你們都退下,沒有本宮的命令,誰也不准進來。」
早已被嚇得大氣不敢出的小倌兒如蒙大赦,逃得比遇貓的老鼠還快,甚至有人踢到門檻,狼狽摔了個狗啃泥。
木門合上,廂房內靜得出奇。
顧欽辭收了扇骨匕首走到琴案前,手指一一拂過七弦,撥出沉悶音節:「殿下還沒告訴臣,想聽什麼曲子。」
還在發瘋犯病,寧扶疏委實疲於應付他這般詭譎魔怔的性情,轉動手腕揉了揉被他捏紅的皮膚,輕聲開口:「回府吧,侯爺先回去冷靜冷靜,那件正事明日再談。」
她說著便要抬步離開。
下一瞬,腰身驀然被摟住,身後人的力氣之大,似想將她勒進血肉里去:「殿下不相信臣會撫琴?」
完全不需要寧扶疏回應,顧欽辭仿佛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自問自答:「無妨,臣為殿下奏一曲,您便信了。」
他僅用一隻手就將琴案與矮凳拉到身旁,坐下的同時,被他桎梏住腰身的寧扶疏也隨之被迫屈膝,與他後背貼前胸地坐在了男人腿上。
可顧欽辭仍舊覺得不滿意,又使了些蠻力抬起寧扶疏一條腿,強勢讓她跨坐在自己身前,這才終於面色和緩。
「顧欽辭,你放開本宮!」寧扶疏整個人夾在他堅硬胸膛和琴案中間,空間狹窄且受制於人,難受的不得了。
「這如何使得?」顧欽辭不認同地搖搖頭,「殿下金口玉言罰臣撫琴在先,而今臣遵命受罰,萬不能敷衍。」
語罷,他左手搭上琴弦,右手立即靈巧地輪出一串縹緲調子,如清泉擊石,珠落玉盤。
寧扶疏微愕,這人所說竟是真的。
他當真通曉音律。
愣怔間,不由得目光落在那骨節勻稱的修長手指,托擘挑抹剔勾摘打,暈開如水月光。
但很快寧扶疏就意識到了些許古怪,如果她沒辨錯的話,這曲子似是《蝶花啼》,由於曲中暗含的故事背景不入流,因此顯少有人彈奏。而她之所以知曉,也是因為彼時穿越之初,擔心身份暴露,便尋了諸多時下名聲大噪的樂譜詩集拜讀,其中便有一篇記載了這首《蝶花啼》。
唱的是那貴女嫁將軍,本是門當戶對的佳偶天成,不幸天有風雲,蠻夷進犯。新婚第二日夫婿便戎馬從軍,離家遠去。一連數載,貴女耐不住後宅寂寞,瞞著公婆悄悄與府邸下人偷情,又在別院養外室,去妓館享春色。銀子一撒,尋花問柳,將枯燥乏味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世間名曲百上千,顧欽辭偏偏彈這首……
寧扶疏好像知道他突然發瘋的緣由了。
他在怨她,分明和他做好約定,卻同不相干的旁人笑逐顏開。一時生氣,把火發泄在那些小郎君身上才罷休。
跟搶蜜糖吃的小孩兒似的,吃幾塊,誰先吃,什麼都要爭一爭。
這般一想,寧扶疏無端品出了三分幼稚的可愛,抹去顧欽辭對自己的不敬。
她喚:「侯爺……」
「噓----」顧欽辭嘴唇吐出極輕氣音打斷她的話。
耳後忽而傳來微涼柔軟的觸感,寧扶疏秀眉擰蹙,意識到是顧欽辭側頭將唇貼在了她耳垂。
兩段淒轉曲調掠過,兩人間的距離依舊沒有拉回原先位置,溫熱呼吸如夜風拂掃皮膚,惹出難以言喻的酥癢。
寧扶疏不由自主想扭頭躲開,這個動作卻像是惹惱了顧欽辭般,不再滿足浮於表面的接觸,唇齒輕咬,含住吮啃。她陡然僵硬,瞪大眼睛。
傳入耳中的吐字不免含糊,聲音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殿下別亂動,您若誤招惹了臣,疼得究竟還是您。」
寧扶疏困惑微怔,沒能及時反應過來這話的言下之意。
可幾乎就在下一秒,她緊靠在顧欽辭身前的背脊尾端,似乎感受到了某件物什變得不同尋常,抵在兩人之間。
顧欽辭比她更清楚自己身體的異樣,鼻腔噴灑出的氣息溫度陡升,他卻隻字不提那尷尬,呼吸微促,桐木古琴彈奏的節奏也逐漸加快。調子還是《蝶花啼》的調子不錯,只是曲律速度在他指下急速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