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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4:25:53 作者: 暮行也
「你又來做什麼。」寧扶疏拂動衣袖,端坐回原處,微沉嘴角道出的聲調淡淡,「劫持皇家車馬是重罪。」
「殿下……」顧欽辭張了張嘴,喉頭倏爾有些哽澀。半晌,他啟唇:「臣,誤會殿下了。」
低低嗓音被踏踏馬蹄聲蓋住。
寧扶疏與他面對面,得幸聽見了。但她眉目漠然,無動於衷,假裝沒聽見。
方才坐進馬車裡,她就冷靜下來了,微抿一口茶薄怒平息。顧欽辭誤解她,也算情有可原,畢竟常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們之間這樁姻親,便是咬在顧欽辭心臟的蛇。
她不該生氣的,因為沒必要。她的目標很明確,降低顧欽辭怒氣值,保住性命,就足夠了。
既然這人怒氣值沒增,那她可以甩軍報讓他長長眼睛和腦子,但自己的身體,氣壞划不來。
只是寧扶疏原本私以為,昨日棲霞山一行,他們共患難過,顧欽辭待她屬實不錯。除了嘴巴欠些,大體算得上一個郎君給足娘子的關懷照顧,反而不太像君臣。
以為他們的關係沒過往那麼生硬了,最基本的信任總該搭起來一些。
而今瞧來……罷了,沒有期望才最舒心,省得酸脹情緒翻湧上胸腔。
顧欽辭許久沒聽到回音,不由眉頭皺得更深。他確定寧扶疏聽見自己說的話了,她是在他話音落下瞬間,闔上的眼眸。
只能理解成她待他眼不見為淨。
剎那間,因無人開口,車廂內變得安靜。厭翟車比尋常馬車速度稍快,等過了宮門,寧扶疏覲見皇帝,顧欽辭就沒理由再跟著,他必須抓緊時間說點什麼。
寧扶疏兀自閉目養神,思索等會兒到了御前,需要講哪些話,先在心底打打腹稿。
奈何顧欽辭的存在感太強,縱使一言不發也叫人無法忽視逡巡在頭頂那束目光,如夜間覓食的野狼瞳色幽幽。
有好幾次,寧扶疏集中了注意力又在無形間分散,生出想直接將人丟下馬車的衝動,正欲開嗓吩咐外頭侍衛。突然,似有一道輕如蚊喃的細微嗓音鑽入耳朵。
她猛地睜開眼睛----
顧欽辭垂眸哀哀:「臣錯了。」
「什麼?」寧扶疏滿腔煩心頓時化作詫異。
顧欽辭斂睫,卻是怎麼都不肯重複第二遍。
寧扶疏沒聽見想聽的,又覺得沒甚麼意思,還是把人扔下去比較清淨。她屈指,打算輕敲車壁喚人。
顧欽辭視線瞥過,狠一咬牙:「殿下昨日不也對臣說了句抱歉嗎?咱們算扯平了的,殿下別惱了。」
寧扶疏:「???」
扯平?他當這事兒是連連看呢,你連一聲「抱歉」,我再連一聲「抱歉」,就能互相對消?
寧扶疏無語得忍不住想翻白眼,古今活了兩世,還從沒見到過這般沒誠意的道歉。原本已然按捺平歇的脾氣,都被他再度勾了起來。
「滾下去。」她冷聲。
顧欽辭朝前走了半步,抗命不退反進。他忽而抓住寧扶疏抵在車壁的那隻手,掰開她五指。
一時間,掌心似有細微電流猛然竄過,酥酥麻麻的癢意流淌進血液。
寧扶疏下意識縮手,卻換來顧欽辭握她更緊。眼前人高大身軀為了將就低矮馬車彎下脊梁骨,低下腦袋,用指腹在她掌心一筆一划寫著字。
----對不起。
----原諒臣。
他寫得很快,字跡龍飛鳳舞,羞於啟齒的話用這種方式表達出來仍有幾分難為情,好在寧扶疏能夠辨認。
她神情稍緩,顧欽辭再接再厲:
----沒有下回了。
----殿下別動氣。
----生氣會變醜。
「噗嗤----」寧扶疏突然啞然失笑,隨著他指尖擦過皮膚,那丁點怒意竟在不知不覺中神奇地煙消雲散。
顧欽辭摸不准她的態度,還要繼續寫。
寧扶疏打斷他:「別貧,東西拿來。」
顧欽辭鴉青色長睫撲朔出絲縷疑惑。
「軍報。」寧扶疏提醒,「本宮一會兒要呈給陛下。」
顧欽辭眸光微動,明白過來這便是不生氣不計較了的意思,當即掏出懷裡信箋。
只見薄薄一張紙在方才被他不受控的恁大手勁兒揉捏得皺巴,好似耄耋老人額上遍布皺紋,還有少許幾個字跡被他的手汗暈糊,那股愧疚情緒免不得騰升蔓延。
寧扶疏倒是全然不在意信紙新舊,從他手裡將東西抽過,收入袖中。
衣袂內,被顧欽辭反覆摩挲過的手指不自覺輕攏,似想握住依稀溫度。寧扶疏身子往側邊坐了坐,在旁邊給顧欽辭騰出位置,談起正事。
清州戰敗,主帥顧鈞鴻生死未卜。
「其實,有時候生死不明未嘗不是好消息。」她轉瞬變得沉著,「本宮明里暗裡都會加派人手尋找顧大將軍的下落,一旦有任何消息,必定第一時間送到侯爺府上。」
顧欽辭坐下後,望向旁邊女子的瞳眸漆黑中隱隱爍出微光,如澄亮凝寒的秋水經落葉拂起波旋兒,堅硬如鐵的封閉心牆被叩出小塊柔軟。
他低聲:「多謝殿下。」
寧扶疏挑眉,剛剛的道歉和她昨日的扯平了,現在的道謝是不是也和她昨天那聲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