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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4:25:53 作者: 暮行也
聞言, 顧欽辭總算從不明所以的迷茫中反應回神, 寧扶疏並非來追他的。
……但什麼叫兄長出事了, 下落不明?
當今大楚的北境防線共有三處險要關隘:
正北邯州,接壤朔羅,兩國常年紛爭摩擦不斷,由武康侯顧延鎮守,四周屯兵共十五萬。
西北澤州,原是顧欽辭的地盤兒,接壤烏雎國。對方同大楚一樣,幅員遼闊,但自顧欽辭坐鎮澤州,幾番將對方打得屁滾尿流、滿地找牙,之後鮮少有侵略進攻之舉,如今屯兵十萬是作震懾之用,以備不時之需。
除卻這兩地,剩下的,便是北境偏東的清州,歸他的兄長顧鈞鴻管。臨海之地,時有大大小小規模不等的月蠡國海盜偷渡遠洋,搶奪沿岸百姓家中的財物銀兩。
這些月蠡小賊兵力不強,我方隨意派出兩千兵馬就能打得對面一萬人馬橫屍遍野。無奈小毛賊如同跳蚤般隔三差五跳到你頭上搔一搔癢,煩人得很。
顧鈞鴻早年打朔羅時受過一次重傷,之後始終沒能徹底痊癒,身子骨比尋常驍勇善戰的武將稍稍弱了些,但勝在功於謀略,運籌帷幄之中,便能決勝千里之外。
區區月蠡盜賊根本不需要顧鈞鴻親自上陣迎敵,能出什麼意外?又為何會下落不明?
可即便如此,顧欽辭仍舊不死心地問了句:「月蠡國出兵進犯了?」
寧扶疏搖頭:「不曾。」
意料之中的結果,顧欽辭望著她,霎時想起半盞茶之前,寧扶疏和自己對視時一簇轉瞬即逝的激動划過眉宇。
她在激動什麼?
顧鈞鴻出事,有何值得她激動的?
顧欽辭面色霎時陰沉得可怕,嗓間壓出一聲猶如蜷伏獅虎甦醒的輕吼,咬緊牙根呵笑:「殿下果真好手段。」
寧扶疏似乎聽見骨節咔咔捏碎的聲音自他袂袖中傳來,來不及狐疑。顧欽辭一字一頓續道:「您有什麼難安心都沖臣來,大不了臣不要那勞子和離書了。您又何必……」
他氣得說不上話,深吸了兩口涼濕空氣才找回些許理智,字字誅心地質問:「何必將兄長拖進金陵城這攤污濁爛泥里來?!非要將顧家的命根子拽在手裡才甘心嗎?!」
這下愣住的人變成了寧扶疏。
她蹙眉,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這同兩人和離又有甚麼關係?
但見顧欽辭下垂的手臂微微顫抖著,玄色錦衣被他握拳攥出褶皺,那捏得青筋暴起的拳頭似蘊藏著無窮力量,蓄勢待發,一拳下去能將兇猛威嚴的公獅石像砸得粉粹。
能使他怒髮衝冠的事,無非那一件。再結合顧欽辭冷冽吐出薄唇的話,寧扶疏猜到個大概。
她也有火氣,竄上丹田。
驟然被人劈頭蓋臉一頓詆毀,換誰都做不到保持和顏悅色。但軍機要務當前,她拎得清大局為重,需抓緊時間速速進宮,沒空陪這人胡鬧。
「本宮在你眼裡就這麼不齒?」寧扶疏直接扯出揣在廣袖內的軍報,重重甩到顧欽辭臉上,「你自己看!」
音落,轉頭登上侍衛備好的厭翟車。
連轎凳都沒用,差點踩到裙擺摔跤。
車軲轆滾動揚起一陣塵土,和軍報一齊糊了顧欽辭滿臉。他控制在爆發邊緣的滔滔火氣無端盪散一半,抬手抓下信箋,粗略瀏覽而過。
胸腔劇烈的起伏慢慢平復。
信上所書----
多年來一直在邯州與父親交鋒的朔羅國突然派兵東進,在清州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奇襲摸掉了一座邊境城池。
清州主力兵將都駐在臨海抵禦月蠡海盜,相反內陸則兵力稍薄,此番顧鈞鴻當機立斷,與數名大將領三萬兵馬支援正在被朔羅兵進犯的城池。
孰料,天有不測,路遇埋伏。將軍戰死,主帥顧鈞鴻生死不明。
信箋右下角蓋有清州軍印,殷紅灼眼。
顧欽辭抬頭望向前方華麗車駕越駛越遠,渺小隻剩一點棕色,轉瞬就要消失在視野。他想也沒想,拔腿追去。
剛跑兩步,卻又覺得自己太慢了。馬車是往宮門方向走的,從烏衣巷到皇宮總共沒多遠路程,等他趕上,儀駕只怕已經過了宮門。
恰巧公主府侍衛牽著一匹馬走出偏門,顧欽辭眸光霎亮,丟了倆金錠子,愣是蠻橫將馬占為己用,夾緊馬腹飛奔追馳。
喧囂熙攘雲煙過,皆不入目,不入耳。他不敢回想自己剛才對寧扶疏吼了些什麼。
功高震主是小皇帝梗在心口的一根刺,兔死狗烹是顧欽辭親身經歷的一道坎。他實在沒法控制住自己不顧慮,不多留份心眼揣摩,長公主口中的兄長出事兒,是不是朝廷對外編織聽似冠冕堂皇的藉口。
是不是寧扶疏口口聲聲答應放他回澤州,實則卻在背地裡惻惻留了一手,明謀暗算伎倆,將扣押金陵城的「顧家人質」由他變成兄長。
以一換一。
終究是對顧家兵權在握不放心。
可他現在揣測錯了。
他又像一年前那樣,不分青紅皂白給長公主定罪,懊惱仄眉。
平穩前行的厭翟車驀地震顫了一下,駿馬受驚長嘯,駕車侍衛趕忙拉扯馬韁繩。寧扶疏身體因慣性驟然前傾,手掌支撐著檀木小案才勉強沒摔倒,再抬眸,眸底映入一片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