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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4:25:53 作者: 暮行也
寧扶疏猛然回神,竄飛到十萬八千里外的心猿意馬被打斷,不禁懊惱自己糊塗。那位是心心念念要與她和離的人,如日月星辰抓不到手中,奢望不得。
她皓腕翻轉,寶劍長度正好抵在宋謫業的下巴,迫使他仰頭:「你以為,自己有什麼資格和本宮談條件?」
宋謫業霎時不敢多動,生怕鋒利劍尖戳破他的皮膚,艱難開口:「臣侍可以將太尉大人的計劃告訴殿下。」
寧扶疏並不驚訝從宋謫業口中聽到太尉二字,彼時姜昱借了顧欽辭那股東風,跑來雲華軒雅間內向她敬酒,害得寧扶疏錯過最佳服藥時辰,害了病酒之症,不得不早朝告假,痛失在六部安插自己人手的機會。
她自那時便知曉此事乃太尉的手筆。
可過後細想,促成這事兒的關鍵可不止姜昱一個人,還有那日恰巧出現在雲華軒的顧欽辭。
如果顧欽辭當天待在自己府邸,亦或去了其他地方,饒是姜昱再如何殷勤,也進不了朝歌長公主的門。
寧扶疏自然不會懷疑顧欽辭與太尉趙參堂有什麼瓜葛,那人性子桀驁,最厭惡金陵權貴與勾心鬥角,連皇帝和自己都瞧不上,更何況區區太尉。她只需稍作查探,便剝出另一條線索:宋謫業。
是宋謫業邀了顧欽辭赴宴。
趙參堂為官數十載,老謀深算,絕不會打沒把握的仗。若將計劃比喻為圓環,從起點到終點,他必要牢牢掌控每一步。姜昱在環中,顧欽辭不是他的人卻被外力推進環中,那麼牽引顧欽辭入局的人,沒有可能不是他的棋子。
寧扶疏早斷定了宋謫業細作身份,也因此將人晾在後院三兩個月沒召見,直到小郎君今日主動跑來自己面前。
她收了劍,眉梢上揚故意裝出詫異模樣:「哦?這和舅父大人有什麼關係?宋郎這樣說,倒叫本宮好奇了。」
宋謫業想要活命,除了全盤托出,他別無選擇:「臣侍同父親的關係不睦,殿下您是知道的。正好太尉大人和父親在朝中是死對頭,臣侍一時鬼迷心竅,便攀上了太尉大人的高枝兒,想著替太尉大人謀事,將來興許可以在朝堂上混個一官半職。」
「後來臣侍雖成了殿下的人,可時時惶恐不安,總覺得殿下似乎不喜臣侍,遂貪心得不肯放棄太尉那根線。也是從那時起,臣侍才知道太尉野心勃勃,想取殿下而代之,讓陛下沒有長姐倚靠,就只能去依靠他那個舅父,妄圖獨攬攝政大權,把持朝綱。」
「玄清觀內殿下所中北疆劇毒,就是他給的。但臣侍愛慕殿下之情真切,怎忍心見殿下出事。遂只給了駱思衡最少劑量添進茶水,再慫恿齊渡做出刺殺假象,藉此鬧大動靜,讓巡守玄清觀內外的侍衛警戒,同時臣侍連夜策馬跑回皇城,求陛下派御醫。」
「還有昨日,故意放出身中蠱蟲的司徒小公子和道觀屋頂的繡花針,也都是趙太尉的手筆。但臣侍害怕殿下知曉謫業曾助紂為虐過的卑賤身份就不肯再要臣侍,思來想去後,在殿下出行的馬車軲轆上動了手腳。私以為只要殿下不上山,就不會出意外。」
寧扶疏默了片刻:「不是實話。」
宋謫業伸手意圖抓她曳地裙擺,但被寧扶疏躲開了。他便四指朝天:「臣侍可以對天發誓,這些都是真的。」
「殿下倘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關押司徒禹家小小姐的別院,就在棲霞山東南面山腳下,是太尉的宅子。」
寧扶疏視線落在他對著天的四根手指,一時沒忍住無奈,撇了撇嘴。
怎麼這年頭各個兒都喜歡發誓,難道不知道上個對天起誓的人,前一秒信誓旦旦,後一秒就險些被雷劈了嗎。
可見五雷轟頂的誓言並做不得准。
常言道,假話太滿易有破綻,得半真半假,摻和著實話講才更能說服人。宋謫業這段看似剖白真相,吐露衷腸的話,寧扶疏只信一半。
趙參堂狼子野心、意欲奪權應當是真的,幾次三番暗害她性命也是真的。
但那句能膩歪死人的拳拳愛慕之情,聽得寧扶疏差點掉了半身雞皮疙瘩。
宋謫業那六十九點怒氣值,近半年以來別說降低了,愣是連波動都沒有零星半點,跟一潭死水似的。不過演出來的深情罷了,誰當真誰就是傻子。
至於這樣一個心底恨著她的人,為何沒借趙參堂那把刀趁機殺死她,反而做出些許看似護她性命之事,尚且有待細細追查。
宋謫業此人,暫且還殺不得。
寧扶疏獨自品了會兒茶,啟唇道出高深莫測的話來:「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做賊之人自己心裡最清楚。」
「去外頭石階上跪著,何時想通了,何時再來求見。」
語罷,她躺回貴妃榻,信手扯過絨毯搭在腿上,閉合眼眸仿佛疲憊得再懶於多看面前人一眼。
琅雲和琳絮沉著臉色看向宋謫業,公事公辦的語調不太客氣:「宋郎君,請吧。」
殿外石階共有九階,鋪滿朝歌長公主最喜歡的鵝卵石,黑灰白三色漸變,瞧著甚顯素雅之美。可若是膝蓋抵在上頭,凸凹不平的堅硬觸感穿透衣料直膈骨頭,便叫人絕對生不起絲毫欣賞景致的閒情。
更何況昨晚下了整夜的雨,今晨方歇,房頂瓦片間尚蓄著諸多積水,順著屋檐傾斜角度嗒嗒滴落。原本自是濺在鵝卵石面,如今則不偏不倚砸到罰跪之人的頭頂,夜雨寒涼浸潤頭皮鋪開,滲入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