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頁
2023-09-21 04:25:53 作者: 暮行也
寧扶疏秀眉輕蹙,消化著他說的話,末了問道:「那你可知抓了你們的人,是誰?」
男孩搖頭:「我昨晚逃出來後才發現,關著我們的地方是座別院。但柴房的位置太偏了,平常除了送飯的啞巴沒有人會經過,我只在那一晚聽見他們喊老爺。」
寧扶疏又問:「那你可還記得別院在哪兒?既要救你兩位妹妹,本宮總得知道要去哪救?」
這回男孩連連點頭,生怕寧扶疏看不見似的,下巴險些戳進泥里:「記得記得,我可以給長公主殿下指路。」
寧扶疏攥著顧欽辭的衣袖站起身,意思明顯,想辛苦他帶自己下山,而後回府召集人手。
她信了男孩之言,並且願意出手相幫。
可顧欽辭卻不這樣想。
八月初一沒過,他對棲霞山上出現的所有人都心存警惕,這個小孩能準確知道長公主的行蹤並摸到此地,就已經很不尋常了。更何況聽話里行間的意思,什麼做牛做馬,沒準就是藉機潛伏在寧扶疏身邊的藉口。
顧欽辭腳底似生了根,杵在原地無動於衷。
在寧扶疏又拽了一下他的袖袍後,開口說道:「殿下,臣以為他剛才所言不過片面之詞,真假尚且不明。」
「便拿身份來講,他說自己是司徒禹的兒子,但誰能證明?臣也可以對外頭一個不認識臣的人說自己是左金吾衛大將軍楊子規,不是嗎?再者,他說家中阿妹仍在惡人手中,求您搭救。可臣若想瓮中捉鱉,必然也會先用一招苦肉計請君入甕。」
顧欽辭想得周全:「殿下不如先查明他的身份,以及近三個月來的經歷,再做打算。」
男孩一聽這話立馬急了,爬起來跪著,眼睛通紅:「殿下,殿下,兩個妹妹年紀小,她們撐不過這兩天的。」
「我可以對天發誓,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求您信我,求您救救他們,求……」
「讓本宮想想。」寧扶疏打斷了他的嚎哭。
她承認顧欽辭說的在理,輕信陌生人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可唯獨在這件事兒上,她願意破例相信男孩一次。
五月肅清超綱,處置掉一大批貪官污吏的案子,是寧扶疏親自監督著辦的,沒有誰比她更清楚各中細節。而其中,便有一處關鍵是顧欽辭不知曉的,也是朝中沒有直接經手這樁案子的官員不知曉的。
當初六部帳簿的每一條每一目都梳理得明明白白,從帳面上來看,至少有九千萬兩本該納入國庫的紋銀流進了各個貪官的口袋,這個數目只會少不會多。可後來,大理寺連同御史台與刑部三司會審,追回七千萬兩銀子。
還有兩千萬兩,無跡可尋。
寧扶疏堅信明晃晃的物件不可能不翼而飛,只可能銷聲匿跡,還有一個或者幾個位高權重的人物,躲在暗處。
這樁案子至今沒有徹底完結,御史台還在審訊牢里的官員威逼利誘他們招供更多秘密,但……
無果。
所有線索到戶部尚書司徒禹為止,斷得乾乾淨淨,再往上怎麼也查不出其他東西。
可如果按照眼前男孩所說的,反而能解釋通了。司徒禹上頭的人抓了他家中親眷,拿捏著他妻妾子女的性命相要挾。司徒禹是必死之人,家人和血脈是他最深的軟肋,難免對那上頭之人言聽計從,守口如瓶。
寧扶疏沉吟思索稍久。
小男孩擔心她被顧欽辭說服,動搖救人的念頭,毅然用腦袋砸地,重重磕了個響頭。
大半張臉撲在泥地里,呼吸艱難,扯動肺腑才發出的聲音卻洪亮嘶啞:「殿下是明察秋毫的人,父親下獄罪有應得,可其他斂財受`賄的漏網之魚也應該一視同仁啊!」
寧扶疏一怔,看著他的後腦勺。
無論他是不是司徒禹的兒子,無論他嘴裡是不是真話,寧扶疏今日聽見的,都是大理寺追查三個月依舊毫無進展的案件唯一可能的線索。
把握住了,興許能夠順藤摸瓜揪出司徒禹上頭的人;沒把握住,十幾日後秋分問斬,表面看似塵埃落定,那漏網之魚卻是真的就漏走了。
寧扶疏的態度很明朗,她問:「你將那處別院的落址說出來,本宮這就派人前去。」
男孩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喜過望地從泥地里抬起頭:「院子就在棲霞……」
他驟然瞳孔放大,話說一半張開的嘴嘔出一大口血,深紫色的一灘,濺染花草。
顧欽辭見狀的第一反應:寧扶疏見不得血。
他立即抬手擋住寧扶疏視線,自己卻瞧見面前的男孩身子突然痙攣抽搐了起來,整個人撲通倒在地上,鼻孔、眼珠、耳朵,七竅同時流出毒血。
沒兩秒鐘,暴斃斷氣。
變故發生得太過突然,就連顧欽辭也反應了幾秒鐘,才開口對寧扶疏道:「他死了。」
「應該早被人餵了毒,到時辰立馬毒發。」
寧扶疏心頭咯噔一下,怎生偏偏這樣巧,毒發在最關鍵的時刻。
他剛才最後要說什麼來著?
院子就在棲霞山腳下?在棲霞山周圍?
寧扶疏攀上顧欽辭的手,一點點往下拉,想看一眼男孩慘烈的死狀。
「啊----」猝不及防再度受到了驚嚇,她連忙把顧欽辭的手擋回眼前,握住那寬大又溫熱手掌的力氣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