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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4:25:53 作者: 暮行也
    「殿下的腳受傷了?」雖是疑問句,卻用的肯定語氣。

    不及寧扶疏回答,他後一句話旋即接上:「殿下再堅持一會兒,臣走快些,咱們馬上就回去了。」

    他說的快,是當真很快。

    腳底生風,踏草木無痕。

    寧扶疏朱唇微微張啟,嗓子頓時灌滿秋風,刺得喉嚨生澀干疼,連忙又把嘴巴閉合上了。

    而與此同時,顧欽辭已在眨眼間回到最初獵殺山雞野鴿的地方,他單手攙扶著寧扶疏,空出來的手則脫下玄色錦袍鋪在地面,打橫將人抱起又放下。

    似記得她是龍血鳳髓之身,寢殿內桌椅皆為紫檀木,床榻皆用青白玉,衣裳繡鞋只穿蘇州織造署所出最上乘的錦綾綢緞,必定受不得丁點灰塵泥土。

    顧欽辭這回不用寧扶疏吩咐便自覺蹲下身子,將她衫裙邊角全部塞進錦袍鋪就的範圍內,不沾一片花草落葉,心細如髮。

    弄完之後,他道:「殿下,將眼睛閉上。」

    寧扶疏狐疑:「你又想做什……」

    話音驀地哽在喉嚨,她眼眸覆上一片溫熱,是顧欽辭的掌心,遮擋住天光。

    「臣這次肯定不捉弄您。」

    視線受阻,男人刻意放緩的嗓音微啞,一字字鑽入耳中,酥了半邊耳朵。

    寧扶疏纖長眼睫不可抑制地輕輕眨動,掃過顧欽辭掌心如翠鳥最柔軟的翎羽輕拂,微癢觸感鑽進肌底,繼又延著血液流淌過心尖,每一寸肌理都遍布細密的酥麻。

    倏爾,胸腔下心臟的跳動咚咚加快,好似有種難以言說的情緒翻湧著,伴生出某種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

    掌心有點燙,耳朵也莫名其妙有些熱……

    顧欽辭像是閃躲什麼會殺死人的明槍暗箭般唰地縮手,指尖顫了一下,瞥見寧扶疏眼皮子確實合著,自雜亂無章的心跳搏動才稍稍平緩。

    他咽了咽口水,起身退後:「臣就在您旁邊,殿下不用擔心什麼,閉著眼就好。」

    對顧欽辭反應一無所知的寧扶疏淡淡「嗯」了聲,心裡想的卻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桀驁不羈的人突然變得溫馴順從就已經夠奇怪了,現在還非讓她閉眼,怎麼看都不像好事。

    寧扶疏沒立場聽他的話,悄悄咪`咪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透過模糊人影----

    顧欽辭把地上的山雞揪了起來,那是在……

    徒手拔雞毛?

    寧扶疏:「……」

    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樣啊。

    顧欽辭確實在拔雞毛,他覺得寧扶疏見不得放活血,歸根結底的原因在於見不得慘烈殺生和殘忍手段,那麼大概率也難以接受生拔禽類外羽。所以他哄她閉眼別看,又背對著她處理東西。

    好在這事兒對顧欽辭而言早就熟能生巧了,三兩下把山雞從裡到外收拾得乾乾淨淨,而後撿了根粗細合適且足夠長的樹枝削去杈節和葉片,將整隻雞捅穿,架在三腳架上。

    秋日枯枝繁多,正好物盡其用當作柴火助燃。動物體內的油脂滴落,火苗燃燒更旺,噼里啪啦炸出火花。

    顧欽辭又開始洗手。

    水囊能盛放的水量有限,經過一次沖手和細緻清洗雞肉,所剩早已只能用滴計量,他便將自己的衣袖撕出方巾形狀,浸潤清水後用以擦拭。

    先是手背,然後是手指,最後到掌心……

    他似乎出現了幻覺,被寧扶疏睫毛掃過的皮膚至今依稀殘存著觸感,癢中攜著熱,不安分地跑進身體裡作祟。顧欽辭不信邪地用修剪圓潤整齊的指甲使力撓了幾下,心理作用,指定是心理作用。

    寧扶疏見他朝自己走過來,連忙閉眼裝乖。

    男人聲線旋即在耳邊響起:「殿下可以睜眼了。」

    寧扶疏眼眸掀開很慢,抬手挪了挪眼睛,演出一副闔眼太久倦意睏乏,同時還無法立馬適應光亮的逼真模樣,天真問道:「你方才去幹什麼了?」

    「臣把雞烤上了。」顧欽辭避重就輕,「等臣給殿下揉好腿,那邊也差不多烤熟,絕對不會超過半炷香。」

    第二次聽到他主動提及半炷香,寧扶疏下意識點頭,默默承認顧欽辭如果真的上心做一件事,必定很妥帖。在瑣事上不拘小節,遇要事則心思縝密,誠然只有這種性情才能擔好一州兵馬統帥,逢戰必勝。

    她一時間想得有點遠,突然腳腕被微涼握住,才止住飄遙思緒回神。

    寧扶疏低頭看見自己的鞋襪不知何時被顧欽辭脫了去,白淨嬌俏的腳被他握在手中。

    她下意識縮腳:「誒等等!你做什麼?」

    顧欽辭圈住她窄瘦的腳背,還余出半截手指,化去她的掙動就像按住一根隨風搖擺的狗尾巴草那麼簡單。

    「殿下的腳腫了,若不及時消腫,晚些會更疼。」顧欽辭將寧扶疏的裙衫向上捲起,就瞧見宛如藕節粗細的腕骨縈繞著緋紅,他掀眸問,「殿下能忍嗎?」

    ……那自然是不能的。

    朝歌長公主體嬌,寧扶疏怕疼,哪個都不能。

    寧扶疏登時不動了,把腳搭在顧欽辭掌心,默許他的所作所為。

    行軍打仗的人多少都些推拿之術,跌打損傷對他們而言如同家常便飯,不可能回回勞煩軍醫。一來營中負傷掛彩的人太多,自是重傷優於輕傷先治,大夫沒精力顧及小病小痛;二來同為營里的兄弟互相之間都好面子,覺得大男人被揍兩下就要找大夫料理治病,顯得很矯情,娘們唧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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