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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4:25:53 作者: 暮行也
「為什麼不去。」寧扶疏隨口反問。
「你如今畢竟成婚有了家室,像顧侯爺那種從腥風血雨中廝殺過來的人,脾氣多半不太好。」李月秦道,「我是擔心你如果太下他顏面,那邊跟你鬧起來難收場。」
寧扶疏慵懶一笑:「你剛才還說他有正房風度。」
話音落下的瞬間,李月秦還沒來得及再開口說些什麼,「砰----」,熟悉的巨響將琴音斬斷。
寧扶疏不禁抬眼,只見顧欽辭身上衣裳沒換,卻比半個時辰前更加濕,說是從江河湖海里撈出來的都有人信。
他大口喘著粗氣,這回沒有來了就走,反而急匆匆地衝進殿內。漆黑眼瞳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寧扶疏,在望見鳳椅上女子杏眼睜得斗大,內里寫滿疑惑,倏爾緊繃的嘴角放鬆,笑了一下。
寧扶疏沒死。
長公主沒事。
刺殺沒發生。
顧欽辭腦海中反覆飄過這三句話,忽然間竟生出些許劫後餘生的慶幸。猶如戰場上深入敵營的兄弟毫髮無傷歸來,活生生站在他面前,那種鋪天蓋地狂卷的喜悅,牽動眉目舒展。
寧扶疏從沒見他這樣笑過,發自內心的笑意好像清水裝滿囊袋,輕輕一碰就會溢出來。
中和掉他眉眼間冷意冽然,好看得緊。
但這樣的笑容並沒有在顧欽辭臉上停留太久,甚至寧扶疏來不及捕捉欣賞,他的目光頃刻間變得陰沉,如夜間尋覓獵物的貓頭鷹,逡巡掃視過煥金大殿,仿佛在探查什麼。
寧扶疏沒遇刺說明刺客尚未行動。
他得揪出刺客才算一勞永逸,顧欽辭想。
除卻十六衛禁軍,任何人進宮皆需要搜身,不得攜帶兵刃利器,連身有侯爵的他都無法避免。但想要在守衛森嚴的皇宮大內刺殺長公主,要麼一擊得手,要麼滿盤皆輸,所以刺客必須持有兵器。
或者說,必須藏好兵器躲過禁軍的鷹眼。
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顧欽辭相信自己對殺意的直覺,他短暫地閉了閉眼睛,只片刻,瞬間唰地睜開。
這琴音有問題。
古琴音色深韻悠長,似空谷傳響。可這縈繞殿內的曲調,空弦泛音稍顯尖銳,自然不是琴弦的問題,而是……
以琴掩蔽,匕首藏在共鳴箱裡。
顧欽辭兩步衝到撫琴樂伎面前,一掌重重拍在琴案,七弦古琴頓時被震得彈起。他繼而橫手做刀,硬生生將紫檀木製的琴身從正中間劈成兩半,蠶絲細弦嗡鳴顫出嘔啞雜響。
琴體摔在地面。
卻見內里中空,並無刀劍。
霎時,顧欽辭眉頭皺得恍能擰死一隻蒼蠅,又衝到另一張琴案面前,重複相同的動作。
……依舊不見匕首。
空的,空的,全部都是空的。
怎麼會這樣?姜昱小人惜命慕權,為了自己的仕途不可能騙他,而顧欽辭也確確實實聽出琴音不同尋常。他愣怔蹙眉,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究竟是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
熙平侯相貌丰神俊朗,但到底是自小受邊陲殺伐薰陶長大的,如今這般雙目猩紅地肆虐破壞,屬實令見者心頭震顫,饒是李皇后也不禁被他嚇了一跳,咽了咽口水對寧扶疏低語:
「正房風度?我看這更像正房吃醋。」
寧扶疏:「……」
她收回自己剛才胡亂說的話。
顧欽辭算個屁的正房,他但凡有半點把自己當成長公主駙馬,就該懂得夫妻一體,不會鬧這一出叫她難堪。
要寧扶疏說,李月秦前面有句話是對的,顧欽辭倘若覺得顏面掛不住,勢必會鬧。後宮佳麗三千的君王尚且需要遵守每月十五及盛宴佳節宿在中宮皇后處的規矩,長公主卻在生辰大宴後棄駙馬於不顧,招幸下九流樂伎。
讓他丟人了,更讓他顧家蒙羞了。
寧扶疏疲憊地揉了揉額穴,眸光瞥過玄衣男子垂在身側的手掌,古琴殘木扎進皮膚里,流出潺潺鮮血,嗒嗒滴在淺色珊瑚絨毯,暈開一片緋紅。
事已至此,爭論孰是孰非沒有意義,得先把顧欽辭的脾氣壓制住。否則,沒準他不僅僅是毀琴,而該殺人了。
興許李月秦也是同樣的想法,趕在寧扶疏之前對殿內受驚樂伎擺了擺袖:「你們都退下吧。」
所有人仿佛得救般,暗自松出一口氣,連忙踩著碎步往殿外逃。
可縱然他們將腳步聲放得再輕,也沒能逃過顧欽辭的耳朵,冷聲呵道:「站住!」
他的聲音不大,渾身散發出的寒意卻足夠嚇得眾人兩股顫顫,額冒冷汗。
這些人當中有刺客,且很可能不止一個,如果就這樣讓他們走掉等同於放虎歸山。顧欽辭從不幹這種蠢事,他認定李月秦著急催人退下是因為心虛,害怕刺殺計劃被發現。所以當下最要緊的,在於找出確鑿證據。
但全部古琴都已經被他砸了,告密的姜昱也被他毒啞說不出話,還能怎麼找憑證。
正當顧欽辭思慮沉吟之際,李皇后突然再度開了口:「熙平侯這是什麼意思?」
她收起面對寧扶疏時的活潑笑顏,端出少年老成的嗓音:「他們都是本宮千挑萬選出來的郎君,是本宮的人。侯爺越過本宮叱責他們,可有將本宮這個皇后放在眼裡,可有將陛下、將趙府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