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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4:21:34 作者: 小刺莓
    許是在她記憶中有那小賊「死無全屍」的前車之鑑,她眼神閃躲,迅速放開他的袖子。

    她不敢抬頭看他,明明心裡害怕,眼神卻還固執地盯著他掌中的酒樽,小聲道,「你將朕的寶貝奪回來,朕很欣慰,如果你願意獻給朕,朕會好好獎賞你。」

    她的住處離宴席台本就遠,再加上她步子慢,路上耽誤許多時間,已經搓磨掉了顧景堯所剩無幾的耐心。

    他將白色長袍上沾染的桂子拂去,揚眉不耐道,「離這麼遠,是怕我吃了你?」

    周遭寂靜無人,湖水散發的涼意侵染至她露在外頭的肌膚。

    她意識不清,只憑著規避危險的本能聽見「吃了你」三字,瞧見他冷峻陰沉的面龐,忽的垮下臉,後知後覺道,「你說什麼?」

    她目光掃向他發間尚未褪去的易容狐耳,恍然大悟道,「朕的管事太監,居然不是人,是妖怪!」

    顧景堯右側拳頭捏得咯吱作響,最後卻只是一把拎著她的領子將她像是拎雞仔一樣提起來,跨步朝著住處走去。

    裴嬌被他拎著,瑟縮了一下身子,臉皺成一團,雙腿亂蹬,「你這妖怪,是不是造反?待會就要殺了朕,然後拿朕做下酒菜?朕是天子,你敢!」

    「還是說,你喜歡吃原汁原味無污染的?」

    「好吧,朕和你實話實說,我不愛沐浴,味道可怪,吃了就要嘔的。」

    聒噪。

    比平時的她還要聒噪上百倍。

    顧景堯竹節般的指節微微泛白,眼神沉鬱,整個人不耐到了極點。

    裴嬌說著說著便愈發肯定了,隨後她誠懇地說,「實不相瞞,朕是為了你著想,朕體內的皇室血脈,其實是有毒的,你吃了會中毒的。」

    「毒發症狀很恐怖,會渾身發青,口吐白沫,迅速變禿,頭髮掉光,七步而亡。」

    「……」

    顧景堯額角青筋直跳,終於,他俯身和裴嬌對視,冷聲道,「閉嘴。」

    隨後又惡狠狠地補充了一句威脅的話:「再吵就殺了你。」

    裴嬌一怔。

    若是放在平時,她仍舊會習以為常,像是沒事人一樣左耳進右耳出。

    可下一刻,顧景堯便瞧見手裡的小姑娘雙眼迅速泛紅,纖長綿密的睫毛快速抖動了兩下,便有眼淚順著瓷白的臉啪嗒滴落在他的手上。

    她似乎不肯走了,也不管領子還在人家掌心裡,直接賴在原地,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抽噎道,「你、你就算要造反弒君,也不可以這麼凶,能不能像朕一樣好好講道理。」

    顧景堯瞳孔微縮,他緩緩垂眸,盯著手背上那顆晶瑩的淚珠,目光晦暗不明。

    溫熱的,濕潤的,燙在他冰冷的肌膚上,在所有的感知中,尤為清晰透徹。

    微風襲來,摻雜著她細微的哭聲。

    聲線軟而清脆,像是初生雛鳥的叫聲,恍若撒嬌一樣。

    她其實不怎麼愛哭,平日裡就算練劍的時候受傷了,痛的倒抽涼氣,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也會找個別人看不見的角度迅速抹去。

    他垂眸看著此時此刻滿面是淚雙眸泛紅的裴嬌,渾身血液洶湧,波瀾不驚的心中竟又憑空而生滋生一種詭異快感。

    這種感覺,比起殺戮帶給他的愉悅更多,令他呼吸急促,暗自興奮地咬緊了牙關。

    攜著桂子清香的晚風拂過少年潔白的長袍,他若有所思,眸光漆黑,比周遭的夜色更為濃稠暗沉。

    良久,他緩緩低下身子,順勢抬起她的下頜,用衣角將她面上的淚溫柔地拭去。

    「你真的……」他眼神幽暗,語調輕柔蠱惑,目光沉沉,「不記得我是誰了?」

    裴嬌一怔,她定定看向他,「你難道不是朕的管事太監小德子麼?」

    他目光微微變暗一瞬,流露出幾分鋒芒戾氣,抬眸之間卻仍是溫柔的笑。

    毫無疑問,他這幅皮囊是極其具有蠱惑性的,但凡和他對視片刻,心裡最後一絲防線都會悉數破滅。

    他伸手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輕聲道,「不必著急,仔細想想。」

    裴嬌愣神了許久,隨後,她怔怔道,「我知道了……你其實是----」

    「小玉子!」

    她眼神一亮,隨後跳上去抓住他發間的白色狐耳道,「小玉子,你同朕講講,為何你切了一刀,不僅是太監,還變成了妖怪?」

    顧景堯眼中的笑一點一點褪去,化作沉沉的陰霾。

    他最後一絲耐心都消耗殆盡,將她一把甩開。

    誰知裴嬌也有了經驗,牢牢抓著他的耳朵不放。

    就在拉扯之間,裴嬌一時之間沒抓緊,只聽「嘩啦」一聲,她竟迷迷糊糊地直接翻滾進了一旁的荷花池裡。

    顧景堯慢條斯理整理好被她抓亂的衣襟,轉眼望向一旁的池塘。

    整個池子都靜悄悄的,只有一連串的泡沫浮上,到水面化為虛無。

    他面色冷冷地盯著水面片刻,轉身便準備離開時,餘光忽的瞥過蓮葉從中漂浮的一枚孤零零的香囊。

    暗金紋路的鹿皮長靴踩在鋪滿桂花的小道上,耳邊卻不受控地迴響起少女的話。

    「不會是你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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