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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4:03:37 作者: 顧了之
    因她落入死境,卻又因她逃出生天。所謂因果循環大抵如此。

    鬼門關前走一遭,沒別的想法,就覺得有她真好。

    薛瓔卻不認為自己給他添了什麼福氣,聞言驚得瞠目,為他輕描淡寫背後的驚心動魄。

    魏嘗繼續說:「我逃出來以後先找吃的,一路看到羽林衛的記號,就往這兒摸索來,直到剛才碰見仙姑。」他說到語氣變得發虛,「她說你就在山上,但我要是直接來了,興許我們一時能和好,將來卻可能再生嫌隙,所以……」

    所以就有了那場戲。

    奇怪的是,薛瓔聽到這些話並不覺得生氣,反而非常感激女觀主。

    人就是這樣的,很多時候,沒失去過就不懂珍惜,沒完全身臨其境,就無法真正感同身受。

    她和魏嘗,從前世到今生,其實是處在了對調的位置。從前她地位低,如今是他;從前她見不得光,如今是他;從前她不停撒謊,如今是他;從前她早早動情,如今是他。

    在這樣的對調里,倆人本該更能夠彼此體諒,卻還是因為種種猜忌險些失之交臂。

    她得感謝女觀主,給了她一個「失去」和「換位思考」的機會,讓她徹底讀懂了魏嘗。

    魏嘗見她沉默不語,怕她又生氣了,把她摟緊一些,說:「都是我的人了,就別跟我計較那麼多了,嗯?」

    薛瓔一噎,滿腦子迴蕩著這句「都是我的人了」。

    見她還不說話,魏嘗只好皺皺鼻子,說:「我發誓,以後真的不再騙你了。」

    薛瓔其實想說用不著發誓,但又覺他當真狡猾,以後要是再欺負她怎麼辦,這樣加一道保證也好,就點點頭說:「那你發吧,毒一點。」

    魏嘗想了想說:「如果再騙你,就讓我每次一進去就玩完……」

    「……」

    再騙她,根本就不會讓他有機會進去好嗎!

    薛瓔氣得不輕,一捶他,爬起來說:「走了,還賴這兒做窩呢?」

    魏嘗也跟著爬起,卻見她衣不蔽體,沒法出去,攔住她道:「我先去給你弄件衣裳,剛才我來的時候,你睡著了,我就叫羽林衛撤去底下等我們。」

    薛瓔低頭看了自己一眼,點點頭:「快點。」

    魏嘗很快去而復返,拿了件林有刀的披氅來,怏怏不樂道:「我跟你說,今天是特殊情況,不然別的男人的衣服,你休想穿!」

    喲,這霸道的語氣,倒見出點衛厲王的風采了。

    薛瓔裹上披氅,反問:「穿了怎麼?斷我胳膊斷我腿?」

    魏嘗咬咬牙:「斷倒不用,折一折,弄『死』你。」

    「……」

    記起他剛才是怎麼折她的,薛瓔心裡又是一陣感慨。真是有過肌膚之親後,講什麼都能扯到那兒去。

    看她沒話說了,魏嘗就摟著她下山去,走了一段,突然問起方才沒問的來:「對了,你說看了我的信,我文採好嗎?」

    「文採好能取出『阿郎』這樣的乳名嗎?」她立即藉機刺他。

    「……」

    「還畫眉呢,趁我沒法反抗,就這麼玷污我。」

    「……」

    「哦,還有,還騙阿郎說我離家出走,我看起來這么小家子氣嗎?別詆毀我了行吧。」

    「……」

    魏嘗被她堵得一個字反駁不上,心底卻生出無限的滿足來。

    他聽懂了。她在用她那種「口不應心」的方式,將對他而言宛若地獄的經歷,盡數化作甘甜的露雨。

    因為破鏡得以重圓了,所以那些碎渣子也變得不再扎人。

    魏嘗偏過眼,看如水月光揚揚灑灑落在她肩頭,而她的肩上,攬著他的手。

    他想,沒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了。

    第75章 結局·中

    倆人下山後就離開了衛王城。臨出城門, 薛瓔叫林有刀傳信給衛王,說感激他一路相幫,她這就帶魏中郎將回都了。

    這個口信夠嚇得衛冶屁滾尿流。她當然是故意的。魏嘗覺得她壞, 但又壞得可愛。

    安車駛出王城後, 薛瓔問他打算怎麼處置衛冶父子。

    他問:「聽我的嗎?」

    薛瓔點點頭:「你的孫子們你自己處置。」

    「那也是你孫子。」魏嘗靠著車壁笑,想了想說, 「殺了……」

    薛瓔揚眉:「可以。」

    「……不好吧。」他卻這樣接上。

    之所以拖長了音,不過是想瞧瞧自己「得寵」到什麼地步而已, 魏嘗笑得心滿意足又狡猾, 說:「沒必要下殺手, 大人有大量,我畢竟是他們老祖宗不是?但衛國……不必要留了。」

    薛瓔稍有意外:「削了?」

    「對。」魏嘗點頭。

    倆人把削個國說得像切瓜一樣。

    魏嘗解釋道:「衛國這地界,再往北就是匈奴, 是朝廷在北邊的重要屏障,老實說,並不適合分封給異姓王。當初我與陳高祖交易,要求他不動衛國, 一方面是出於肩上的擔子,一方面也是為了防備他。但現在時移勢遷,該防備的對象調了個頭。就算衛國此後安分守己, 你看看衛人眼下的戰力,一旦未來異族入侵,他們有什麼能耐抵擋?」

    薛瓔笑了笑說:「你這是欺師滅祖。」

    他一臉無所謂的模樣:「天下一統那麼多年,衛地百姓早就沒了往昔的歸屬感, 只要能夠安居樂業,腦袋上刻不刻『衛』這個字,對他們而言根本不要緊。何況衛國荒蕪了三十年,農耕落後至此,跟著衛家人,他們吃不飽飯。和平削藩,將衛人納入朝廷的羽翼,那才是件好事。」

    薛瓔突然沉默下來,說出了一直很想問的一個問題:「你後悔過嗎?」

    「什麼?」他一頭霧水偏過頭來。

    眼見他這反應,她就知道自己多問了。但他追問,她就把不必要提的問說了一遍:「來到這裡,親眼目睹天下歸一的盛象,你後悔過嗎?」

    魏嘗一愣之下笑起來:「就是因為親眼目睹了天下歸一的樣子,才更不後悔放棄了王位。」

    薛瓔疑問看他。

    魏嘗的目光投向窗外離他們越來越遠的王城,說:「世人渺小而天地宏大,人生短暫而歲月漫長,親眼見過滄海變桑田,山陵成河谷的樣子,又怎麼還會貪戀那點虛無如過眼雲煙的榮華?」

    「蒼穹之上的日月星辰,無一不在倏忽變化,無一不比你我亘古恆長。所謂震古爍今的偉業,流芳百世的盛名,於遼闊宙宇而言不過彈指之輕。」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卻因是在對她講話,所以聽來娓娓而溫柔。

    正經起來的魏嘗,突然叫薛瓔有點移不開眼。

    她終於明白,他為何能將權勢看得那樣輕,那樣淡。這個人,活得太通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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