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2023-09-21 03:35:50 作者: 魚嚼梅花影
他說得驕矜,打量人的樣子還帶點傲慢,看著就嬌氣,不好接近。
俞寒洲卻注視著他這副模樣,低低問了一句:「你拿了我做的燈,又昧下了我的摺扇,本相觀你討喜,碰一下也不可?」
馥橙聞言微微睜圓了眸,緊張地在披風下捏住那把摺扇,猶豫道:
「嗯,那……那算了吧,我不計較……畢竟你覺得我好看,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過下次不能隨便摸我。」
俞寒洲低低笑了一聲。
他彎下腰取過馥橙手裡的燈,又拿出火摺子,將燈裡面剩下的燈芯一一點亮。
馥橙好奇地看著,就見那十多個燈芯亮起來之後,本是簡潔大方的琉璃燈表面,竟印出了各種各樣精緻的圖案。
宮燈緩緩旋轉,儼然和聽說過的走馬燈非常相似。
馥橙新奇地接過燈,舉起來認真端詳,好一會兒才找到了第一個圖案,往下慢慢看下去。
那似乎畫的是一個故事……
年幼的男孩出身於一個破舊的小山村,靠著吃百家飯長大,但他性情堅忍,學習刻苦,每日天還未亮便徒步翻過一個山頭,去山那邊的私塾當灑水打掃的小童,哪怕磨得腳上草鞋破了流了血,也風雨無阻。
每每幹完活,男孩便藏在門外,聽夫子講課。
後來外頭戰火四起,瘟疫盛行,許多染病的人一路逃難過來進了小山村。
沒多久,小山村也跟著鬧起瘟疫和饑荒。
男孩偷偷看過的書很多,懂得也多,便勸說村民將患病的人隔離,又孤身進了後山,找到了醫治瘟疫的草藥,解了村民燃眉之急。雖說並不能根治,可村中情況到底好轉了許多。
奈何戰火紛飛,沒等他們徹底解決瘟疫,村子便被外賊占領了。
賊寇屠村前一日,男孩急中生智,帶著鄰里幾乎全部村民藏身在了放米酒的地窖里,之後又趁著入夜專門走了山路,從後山逃亡,拼死逃過了追捕,才堪堪帶著村民活了下來,艱難北上。
北上京城路途遙遠,又身無分文,男孩活得很是艱難。
在熬過了整整一個夏秋,步入嚴冬之後,他終於也染了不治之症。
為了不拖累村民,他選擇在沿途一個難民營中留了下來。
寒冬臘月,難民營條件艱辛,男孩分到了一處簡陋的窩棚,被抬到裡面躺著,奄奄一息。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畢竟三歲便開了心智能吟詩,五歲熟讀四書五經,七歲已然能寫一手好文章,九歲自學成醫,十歲能繪天下水域圖能創新農具,甚至連當時廣為流傳的多項朝廷新頒發的改革律令,都是他寫了塞在夫子書中,才被呈上去的。
這樣的人,說是當世神童也不為過。若是給他機會長成,假以時日,定然有一番大作為。
而他當時也並非不能救自己,只是亂世之中,哪怕有藥方,也無藥可用。
絕望之下,許是上蒼也不忍心看著他早早夭折,就在這個時候,男孩遇到了一件極為神奇的事情。
在他帶著的行李之中,有一樣是娘親臨終前親手給他做的一張小小的薄被,那小被子經過多年縫縫補補,已經沒有最初嶄新的模樣,也不再合身。
但因為他很愛乾淨,小被子始終整潔溫暖,是他對於親情唯一的期盼和幻想。
男孩身體動彈不得,艱難熬了十多日,幾乎就要就此死去的時候,始終裹著他的那張粉色小被子,不知為何,忽然發起了熱來。
第二日,男孩抿著唇,沉默地抱著那張小被子,居然已經能下地行走了。
之後每當夜深人靜,他將那張小被子抱在懷裡,就能感受到不同於尋常的熱度,偶爾抱得緊了,小被子還會跟小童一般哼哼唧唧,著實可愛。
那大約是他一生遇到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神跡,是孤苦十來年生命對他僅有的饋贈。
……
搖曳旋轉的圖案到此戛然而止。
馥橙舉著燈,歪著頭看了好一會兒,才頂著俞寒洲幽深的目光,慢吞吞地問:
「這故事不太合理。他不是要死了,怎麼突然好了?」
俞寒洲聞言,臉頓時黑了。
男人微微眯起眼,看著馥橙無辜又漂亮的模樣,半晌方解釋道:
「你沒發現他一直帶著的東西?或許是有人救了他。」
「嗯?」馥橙又細細看了看,才微微彎了眼睛,說,「我懂了。」
「如何懂了?」俞寒洲頗為耐心地問他。
只是男人撐著輪椅椅背的手,分明攥得死緊,像是下一秒就能把那塊上好的紫檀木生生掰斷似的。
馥橙沒注意到這一點,琢磨了一下,才老實道:「前頭不是畫他寫了很多對朝廷有用的建議,又畫了各地的水域圖,寫了各種創新農具的製作方法,都夾在夫子的書里,借那個老頭的手呈給了衡原書院,書院又呈給了國師。」
「嗯。然後呢?」俞寒洲低聲哄他。
「然後,國師可能發現了不對勁,派人想把老夫子請回去,夫子卻說並非自己原創,排查之後發現這個小孩是唯一的嫌疑人,國師出於愛才之心,便派人去救他了也未可知。」
「呃……」俞寒洲沉默了片刻,捏碎了那把紫檀木輪椅背上鑲嵌著的夜明珠。
「呃……」馥橙聽著細細碎碎的咔咔聲從身後傳來,有些驚惶地轉頭瞄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