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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2:57:22 作者: 蔣牧童
    待到了學堂的時候,上午依舊是陳先生的課。阿璇又是好些日子沒來,是以陳先生一進門瞧見她時,一向波瀾不驚地臉上,還漏了些許意外。

    不過很快,她又抬頭朝阿璇瞧了一眼,顯是發現了她臉上的玄機。

    都說女子心細,阿璇一瞧陳先生這模樣,便知她一眼就瞧出自己臉上沒了胎記。不過她也沒多問,只領著姑娘們又接著昨個學的文章繼續。

    阿璇跟著她所說的,翻開了書本,只見上頭密密麻麻地都寫了註解。先前阿璇去莊子上,生怕耽誤了讀書,還是衛氏拿了好些書給她。待她翻看了之後才知道,這竟是顧階親自作地註解。

    說起來,顧階可是難得一見才貌兼備的美男子,當年殿試的時候風采斐然,若不然也不能叫皇上瞧見了,便想配給公主。

    如今再瞧著這一手好字,都說字如其人,便是衝著這字,阿璇都堅信顧階是個大帥哥。只不過他年輕的時候好看,經過這歲月的殺豬刀這麼一磋磨,如今還是不是難得一見的美大叔?

    此時陳先生正挑了文章里的一句話讀了起來,她聲音雖清冷,但是讀起文章來卻又是異常地好聽,如一股清風在炎熱地夏日吹過,吹散了周圍的炎熱和煩悶。

    幾個姑娘當中,顧菀是最有靈性的,也是最得陳先生喜歡的。這會陳先生便點了她起來,解讀這句話的意思,不過顧菀站起來,雖解釋了起來,可卻不在點子。

    此時顧蕙低著頭,不過嘴角卻是上揚的,顯是在幸災樂禍。至於顧筱,她基本就是課堂上的透明人,先前陳先生也點過她幾回,不過她每回不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是說得詞不達意。

    陳先生這樣的人最是自持甚高,自覺是聰明人,自然就不喜歡笨學生。

    於是她淡淡說了句,「五姑娘,請你給其他幾位姑娘說說你的見解。」

    一聽先生點了阿璇,旁邊的顧蕙,便立頭往後瞧著她,顯然是算準了要看她的笑話。而旁邊的顧菀則是羞紅了臉,捧著書就做了下去。

    阿璇最是見不得顧蕙這樣的模樣,瞧著這書旁密密麻麻地字,便站起了起來,捧著書就讀著。

    陳先生顯然也是極詫異,沒想到阿璇能答地這般利落。她微微頷首,示意阿璇坐下,這才夸道:「這讀書辯議乃是常理,若是只知讀書,而不懂議理,也不過是讀死書罷了。五姑娘雖有些日子沒來,可是這書本卻是沒扔下,可見她即便去休養了,也有認真看書。各位姑娘,都該和五姑娘好生學學。」

    說完,她還特意瞧了顧蕙和顧筱兩人一眼,顯然這兩人就是她心中的榆木疙瘩。

    阿璇因著作弊這才順利通過,如今白得了一頓誇讚,心裡頭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了。

    待下課之後,一向比幾個姑娘先走的陳先生,卻是留了下來,說了句:「五姑娘,請留一下。」

    因著其他三位姑娘還要上別的課,她們便先出來了。

    顧蕙拉著顧菀一起走,只是快走出院子的時候,又回頭看了眼,不屑道:「有什麼了不起的,這個陳先生最是偏心了。」

    顧菀沒回她。

    顧蕙便拉了她一把,「六妹,你說是不是?」

    「五姐答地好,受先生看重,自然也是應該的,」顧菀語調平平說道。

    誰知顧蕙卻是哼了一聲,嘲笑道:「她沒回來的時候,你可是先生最看重的。瞧見沒,到底是二嬸做主請進來的,就是和咱們不一樣。不過是說對了一句話,就把你給比了下去。」

    「三姐姐,都是自家姐妹,說這些有什麼意思,」顧菀雖強忍著,可臉色到底是不好看了,硬梆梆地說了一句。

    顧蕙瞧了她這模樣,就知道其實她心裡頭也難受地緊,不過是裝著樣子沒漏出來而已罷了。

    此時儲秀閣中,阿璇恭恭敬敬地坐著,而前頭的陳婉清,則是緩緩抬頭。說實話,這位陳師傅要說好看,不過是中等偏上而已,比起衛氏那樣的絕色美人,卻是差了遠的。

    可偏偏她自帶一種清冷孤傲的氣質,這樣的女子在如今是極少的,所以出現一個便讓人止不住地想多了解些。

    阿璇不知陳先生將她留下來做什麼,只不過是垂頭耷眼地恭順聽著。

    「五姑娘,你讀書是為了什麼?」陳先生淡淡問道。

    阿璇愣了一下,說真的她還沒真仔細地想過這個問題。她之所以坐在這學堂裡頭,是因為顧家是詩禮傳家的大家庭,不僅男丁要讀書,姑娘也要飽讀詩書。

    可這會她想了想,卻是鬧了個大紅臉,說實在話的,她從前學跳舞是因為自個真的喜歡,夢想著有一天能站在最高的舞台上,在所有人面前跳舞。

    所以就算是吃再多的哭,流再多的淚,都是咬著牙咽了回去。

    可如今呢,她讀書不過是應付功課一樣的,當真是倒退了回去一般。

    「學生辜負了先生,」阿璇微微低頭,臉上露出羞赧之色。

    陳先生瞧了她一眼,只在心中嘆了一口氣罷了,「你同六姑娘都是有天分之人,還望你不要辜負了這份天分才好。」

    阿璇匆匆趕到的時候,古琴課已是開始了,先生只瞧了她一眼,便讓她落座。

    這節課阿璇還在想著陳婉清所說的話,就連彈琴時都分了兩回心,讓教琴的譚師傅點名說了她兩句。

    這會可是把顧蕙高興壞了,捂著嘴笑了半天,結果轉臉她自個也被譚先生教訓了。

    ******

    碧竹家就住在離顧府後頭不遠的地方,這周圍都是住著顧家的奴僕。碧竹娘因為是二老爺顧階從小伺候大的貼身丫鬟,因此得了三間房,不過還是和別人家住在一個院子裡頭。

    她一進門的時候,就碰見韓大娘正要出門,她是在顧家侍候花糙的,在主子跟前也是露面了人。韓大娘瞧她回來了,便立即支著嗓門道:「喲,原來大丫頭回來了,你娘都病了好些時日了,你怎麼也不回來看看。」

    碧竹垂著頭,有些無奈地說道:「五姑娘在莊子上休養,我在姑娘跟前伺候著。」

    韓大娘知道她是姑娘跟前伺候的,這心裡頭又是嫉妒又是羨慕的,又說了句,「趕緊回去吧,這幾日都是你二妹妹在家管著事兒呢。」

    說著,她就扭身出了門。只不過她方才那一吼,倒是讓院子裡的人都聽見了動靜。東邊那一家挑起了帘子往外看,而門口正對面的三間屋子裡頭,也突然有人出來了。

    碧竹的妹妹二妞一出門就瞧見,她站在門口,登時就沖了過來,有些要哭不哭地樣子,抬頭就問她:「姐,你怎麼才回來啊。」

    待碧竹進了房進了她娘,這才知道她娘竟是病得這樣嚴重。她將姑娘賞賜的點心拿了出來,家裡頭的弟弟妹妹都不敢伸手拿,還是她娘勉強說了句話:「都吃吧,這可是小姐賞賜的,是你們姐姐的面子。」

    不過是一句話,她就跟說得要斷了氣似得。

    待碧竹伺候她娘喝了點水之後,就拉著二丫到外頭問,「娘怎麼病得這樣重,你們怎麼不早些送信給我?」

    「本來想送的,可姐姐你陪著五姑娘到莊子上去,娘就不讓了,說是怕耽誤你當差,」二丫低著頭,抹著眼淚就說道。

    碧竹心裡頭一酸,她娘是伺候二老爺的,雖說二老爺沒收用過,可主母難免會猜忌。好在太太不是那樣的人,還派她去伺候五姑娘。所以她這份差事當的是謹慎又謹慎的。

    「娘到底是怎麼病的,」碧竹立即又問。

    這會二丫垂著頭不敢說話了。

    她一見她這模樣,半晌才抖著嗓子問,「可又是因為舅舅?」

    二丫沒辦法,只得點頭了。

    碧竹氣得手都是直發抖,又心疼她娘這會病得厲害,又是怨恨她娘總是這樣心軟,處處為著她那個沒用的舅舅打算,卻也不想這一家老小的死活。

    當初就是為了這個舅舅,她娘才賣了身進顧府當丫鬟。等得了太太的恩典嫁人時,別的大丫鬟都攢下了上百兩的銀子,她倒是好,手上一隻鐲子都還是銀的。她當丫鬟那些的月例、老爺太太的賞賜,全都補貼給了娘家人。

    好在碧竹的爹是個好性子的,沒為這事生氣。

    「這會又是怎麼了?」

    「舅舅之前跟著人去江西倒賣藥材,結果半路上被人劫了,什麼都沒剩下,好在人是平安回來了,」二丫瞧了碧竹一眼,這才垂著頭囁囁道:「不過舅舅是借了利子錢去的,這東西沒了,什麼錢都沒賺著,如今人家上門要錢了。」

    碧竹這會真是倒吸了一口氣,利子錢他也敢借,可她還是勉強出聲問道:「欠了多少前?」

    「六十兩銀子。」

    六十兩,碧竹往後退了一步,腿都險些沒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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