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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2:45:06 作者: 清閒丫頭
蕭瑾瑜把布條接到手裡,迅速地掃過那些歪七扭八的血字,自語似地低聲道,「卷宗記錄里,他確曾把囚服撕成幾片,給皇上上了一份血書……難怪他要把囚服撕成那麼多片來寫,他是要在每片上撕下一段細邊,如此即便有人把囚服碎片拼接起來,也不易發現有所缺失……」
蕭瑾瑜還沒看完所有的布條,就聽牢門上的鐵鏈「華啦啦」地響了起來。
一驚抬頭,正對上鐵柵門外面薛汝成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孔。
蕭瑾瑜眉心一蹙,輕巧把布條團了幾下,塞進了袖中,楚楚本能地一步沖回床邊,迅速把已陷入熟睡的清平緊緊抱進懷裡,狠狠地瞪向鐵柵門外的人。
「人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大門一開,薛汝成緩緩踱了進來,聲音平緩得和以往給蕭瑾瑜授課時沒什麼兩樣,「王爺,你這寧死也不願過安生日子的毛病,怕是從寧郡王身上傳來的吧。」
蕭瑾瑜的嘴角揚起一個清冷的弧度,「看樣子……是。」
薛汝成回頭看了眼識趣退下的司獄官,負手又往裡踱了幾步,「皇上火急火燎地來找老夫,說王爺只聽得進老夫的勸,讓老夫來勸勸王爺……趁此事尚沒有多少人知道,封口不難,王爺這會兒改口還來得及。」
楚楚緊挨蕭瑾瑜站著,近得一低頭就能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可就是在他臉上找不到一絲能表示他此刻情緒的痕跡。兩個面無表情的人就這麼面對面看著,誰也看不出誰在想些什麼,但確信對方一定在想,而且想得認真謹慎。
「皇上已令牢中守衛全部退到外面去了,一個時辰後回來……」薛汝成移開目光,掃了眼空蕩狹長的走廊,牢里昏暗的光線還不足以讓人一眼看到走廊盡頭,淺淺地咳了兩聲,「老夫這把年紀什麼都不要緊了,王爺尚年輕,沒必要攜嬌妻幼子跟老夫扯個魚死網破……王爺改個口,少說幾句話,老夫便可保王爺一家太平。」
楚楚憤憤地瞪著薛汝成,「你別騙人了!誰要你來保呀!有寧郡王死前留下的血書,你就等著皇上把你千刀萬剮吧!」
薛汝成揚了揚眉梢,像是看著任性胡鬧的小孫女一樣看著楚楚,「老夫相信,一個時辰內王爺一定會把那把破布條交給老夫。」
楚楚狠狠啐了一聲,「你做夢!」
「娘娘願不願意跟老夫打個賭?」薛汝成眯起眼睛,一副興致滿滿的模樣,揚了揚用繃帶裹緊的右手腕,「老夫若輸了,就讓娘娘把老夫的左手也廢掉,娘娘若輸了……就給老夫磕頭陪個不是,如何?」
楚楚應得底氣十足,「好!」
她可不信蕭瑾瑜會把冒著這麼大風險找到的證據交給這個滿肚子壞水的人。何況,比起廢掉他一隻手,磕個頭也算不了什麼。
楚楚這一聲的回音還飄在森冷的牢房裡,就聽見蕭瑾瑜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可以給你。」
「王爺……」
薛汝成滿目和氣地看著傻了眼的楚楚,「王爺了解老夫事事必求極致的毛病,老夫也清楚王爺的性情……王爺對十娘對蕭玦尚且如此,那就絕不會拿愛妻幼子冒險的。」
楚楚瞪著薛汝成,氣得臉頰泛紅,她不氣蕭瑾瑜,但氣極了這個拿蕭瑾瑜的好來逼他求全的人。楚楚還沒出聲,就聽蕭瑾瑜冷然道,「我有條件。」
「王爺請講。」
蕭瑾瑜目光里有種說不清的寒意,直直地盯著薛汝成靜如深海的臉,「我想知道,你為何自請入宮當我的先生。」
薛汝成淺淺嘆了口氣,轉頭看了看依舊空蕩昏暗的走廊,才輕咳了兩聲,再開口時聲音明顯壓低了些,「在帝王家當先生是場豪賭,賭注就是這輩子的仕途,押對了未必能飛黃騰達,但押錯了肯定會死無全屍……老夫是個文官,又是狀元出身,當年正得仁宗皇帝倚重,給皇子當先生是板上釘釘的事。那會兒仁宗皇帝尚未立儲,對幾位皇子的態度也不甚明晰,老夫與其冒險押錯,還不如不押的好……」
薛汝成說著苦笑搖頭,「不過還是命里有時終須有……景家老爺子押對了寶,從太子太傅當了太傅,是他的命,老夫一注未下,仁宗皇帝臨終前還是把太師之位給了老夫,這也是老夫的命。」
蕭瑾瑜眉心微緊,「我既然只是你的保身之計,你又何須用真本事教我?」
薛汝成蹙眉打量著一手培養起來的學生,「但凡著手去做的事,竭心盡力總不會有壞處……我若不是將王爺培養得像模像樣,仁宗皇帝又怎會委老夫以太師之重任?」
蕭瑾瑜冷然挑起一絲不帶溫度的笑意,「你竭心盡力教我刑獄之事,就不曾擔心有朝一日我會查到你身上來?」
「擔心……」薛汝成略顯無奈地嘆了口氣,背在身後左手輕輕摩挲仍包裹著厚厚繃帶的右手腕,「不過這也是命數,王爺自幼心思縝密,事事觀察入微,對刑獄之事,老夫縱是不教,王爺早晚也會走這條路,還不如傾囊相授,指望王爺日後能念老夫個好……王爺奉旨獨掌三法司後,老夫確也擔心過,就湊著吳郡王之事讓王爺沾染屍毒,以為王爺不能接觸腐物之後會對刑獄之事心灰意冷,誰知王爺並無此意……都是命數啊。」
蕭瑾瑜臉色隱隱發青,「你何不直接殺了我?」
薛汝成抬起左手輕輕捻著鬍子,「王爺是老夫套在十娘脖子上的韁繩,王爺若不在人世,十娘還肯服服帖帖地替老夫打理如歸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