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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0:06:57 作者: 望無生
「先來一首民謠,」有人起鬨道, 「隨便哪一首,大家都會唱就行。」
「伴奏快各就各位, 走起!」又有人喊道,拆開桌上的筷子, 敲在碗上發出輕脆的響聲。
「趕緊地,沒有音樂的聚餐是不完美的。」一個短髮女人雙手敲打桌面,「啪啪」地一起一落。
「然哥, 你還坐著幹嘛,來伴舞呀!」
易沛然聽見有人叫,正好心情不錯,便站了起來, 扭扭腰引起一陣歡呼,展開雙臂像在舞台上面對台下觀眾一般,大大方方道:「多謝捧場。」
「涿子, 你來當主唱?」抱吉它的男人喊徐涿,大家望了過來。
徐涿擺擺手說:「今天就不獻醜了。」
眾人不約而同發出噓聲,有人說:「徐哥也有慫的一天?」
徐涿不為所動,他們也就開個玩笑,逗笑兩句便由彈吉它的男子起了個頭,唱起一首最近大熱的民謠。
圍坐一起的人有的用筷子敲碗,有人手擊桌面,有的拍掌,有的跺腳,節奏意外地整齊劃一。在唱的時候,他們互相一個眼神,就知道輪到誰,什麼時候獨唱,什麼時候合唱,竟然一次也沒有亂。
在一旁伴舞的易沛然跳的是簡單的民族舞,好像是草原的舞蹈,時而粗獷,時而奔放,沒有唱歌的人一邊拍掌一邊給他喝彩。
杜子佑怔怔地注視著眼前的表演。
以他多年音樂訓練的紮實基礎,輕易便聽出除了彈吉它的那位,其他人根本沒有學過音樂。但是他們之間的默契,歌唱時歌聲里傳達的快樂,讓他心裡升起奇妙的感覺。
這感覺五味雜陳,既有羨慕,又有觸動。
徐涿回頭看他,笑道:「你見識廣,那這種場合見過嗎?」
杜子佑分神去聽他們唱的歌詞,搖搖腦袋,問道:「你們經常這樣玩?」
「從高中的時候開始,保留節目了,每次餐前飯後都會來幾首。」徐涿解釋道,「我們不好菸酒也不好賭,還是唱歌最合適。你學音樂的,覺得他們是什麼水平,還不錯吧?」
杜子佑說:「比我好。」
「怎麼可能?」徐涿不信,以為他在客氣,「幾年前剛開始唱的時候,鬼哭狼嚎一樣,後來才漸漸對上拍子,學會了配合,但也不可能和你比。」
「我說真的,」杜子佑的眼神誠懇,「很多人都只是在彈奏,而你們是在真正地玩音樂。」
徐涿只是靜靜地看他,感覺他有更多的話要說。
包廂里迴蕩著縹緲的流浪民謠,和聲悠揚富有韻律,杜子佑沉默了片刻,難得打開話匣子,語調平緩地開口道:「我還沒學會走路,就已經開始和黑白鍵相處。」
范惠茹是名門閨秀,打從兒子出生,便親自教導他鋼琴。她並不是死板的老師,加之天生一副好嗓子,杜子佑便是在她的琴聲和歌聲中開啟了幼年的音樂啟蒙。
幾歲孩子的手又小又弱,且性子好動,在鋼琴前坐幾個小時並不容易。范惠茹不會勉強兒子,讓他在一旁玩耍,自己則邊彈邊唱,沉浸在音樂里。言傳身教的作用巨大,杜子佑耳濡目染也學著她的樣子,對著鋼琴一練就是一個下午,進步神速。
那時候他是喜歡音樂的,不然也不可能忍受如此枯燥的練習。
後來范惠茹去世,杜家給他請了正式的老師,但是他再也找不回那份熱愛。
「每次上課都像是經歷酷刑,」杜子佑露出一絲苦笑,「越討厭,越練得不好,王老師就越嚴厲,然後更討厭,惡性循環一般。」
「實在討厭的話可以放棄,」徐涿握住他桌下的手,「不用逼迫自己。」
杜子佑搖搖頭:「必須要學,必須要彈得好。王老師以前教過大哥,她以大哥的水平為標準來要求我,達不到的話她會告訴父親。」
他說到這裡止住,告訴家長後,會發生什麼?杜子佑沒有透露,只是攥緊了徐涿的手。
徐涿第一次聽到他談論自己的母親,烏黑的眼珠子裡流露出眷戀,可想而知他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待到後面說到她去世,那黑眸里的光暗淡了下去,如同夜空的星被陰翳的雲層遮擋,失去了璀璨的光彩。
「你別這樣看我啊,」杜子佑扯了下嘴角淡淡地笑,反倒開始安慰起他,「事實證明,即便我不認真練,還是彈得比大哥好,王老師想告狀都找不到機會。父親還給我找了小提琴老師,連大哥都沒有這個待遇。」
他笑得越風輕雲淡,徐涿就越心疼,伸出一隻手摟住他單薄的肩膀,湊近在他白裡透紅的臉頰上憐愛地親一口。杜子佑說的時候將一些事情一帶而過,徐涿聽在耳朵里卻留了意,敏銳地注意到一些有疑問的地方,只是不願意問出口惹他傷感。
他貼在杜子佑耳邊,低聲道:「可惜沒有鋼琴,下次有機會讓你來伴奏,我來唱。」
杜子佑還沒回答,便桌面上啪地一聲,一個紙袋子放到徐涿的面前。
「嘖,」葉書楠被唧唧我我的兩人酸掉了牙,「喏,你要的東西。」
「謝了。」袋子裡是兩盒點心,徐涿將它收起來。
葉書楠彎下腰一手搭他肩上,壓低嗓音問:「你們今天是來公開的吧,還不趕快的,還要等大家吃飽喝足再送上大大的驚嚇?」
聽到他的話,杜子佑看過來的目光有些緊張,正好大合唱結束,短髮女子一驚一乍地指向他們:「我我我剛才看到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