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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2:01:22 作者: 風弄
「不管怎麼說,凌衛當時的做法都顯得過於魯莽吧。堂堂前線指揮官,隨便把指揮權交給另一名軍官。就算是自己的弟弟,這樣做也是違反軍部規定的。」
「調査官,軍艦上,不許把私情混淆到公事裡,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規矩。」凌涵淡淡地斜一眼左邊這位三番兩次針對他哥哥的調查軍官,「請看一看記錄,我不但是凌衛艦長的弟弟,同時也是軍部特派到新凌衛號上的監督長官。在緊急情況下,我是全艦軍官中最有資格臨時掌握指揮權的人。」
獨自坐在一張椅子上,面對對面一排六個獨立調查小組的特派軍官。
就像一群禿鷲圍住了一頭剛剛成年的雄獅。
每個人輪流說話,鍥而不捨地對凌涵進行各種提問,試圖從他鬆懈的片言隻語中找出一點破綻,從而攻破這座堡壘。
問話已經持續了四個小時,六個調查官都翻來覆去地問到口乾舌燥。
這樣高強度的審問,被審問者至少會出現一瞬間的晃神吧。
可是,眼前這位氣質沉斂,渾身散發著冷淡傲意的將軍之子,就像在高級餐廳里品嘗珍藏級果子酒一樣不動聲色。
這樣的審問,已經進行了無數次。
同樣的問題,調查小組已經問了不下百遍,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沒有改動。
他們已經把幾百段漫長審問錄音整合過,得到的答案令人驚訝,在如此高頻率,高強度的追問中,凌涵少將的回答卻沒有任何令人起疑的地方,不管是用詞,還是語氣聲調。
怎麼也找不到前後不一致的地方,假如是別的案件,早就可以放手了。
但是,前線視頻信號洩露案,令軍方上層震怒,下達了必須追究到底的嚴令。
昨天,調查小組的負責人,衡吾越中將,私下向修羅將軍抱怨,從凌涵身上無法打開缺口,這個案子查無可查時,修羅將軍露出快活的笑容。
「就算查無可查,也沒有必要太早結案。凌承雲的那個小兒子,多折騰他幾天也不錯。」
「即使是上等將軍本人,也必須遵守軍部規定,何況他能不能活著成為上等將軍,還是一個問號。假如他敢對抗調查的話,你就完全有理由對他進行強制性審問了。」
衡吾越中將出了一聲,「修羅將軍,你的意思,不會是……對凌涵用刑吧?」
仿佛中將把不應該說的話說了出口,修羅將軍不滿意地掃了他一眼。
不過,修羅將軍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當然不可以無緣無故地這樣做,那樣凌承雲是不會答應的。不過,提供你一個情報吧。凌涵的孿生哥哥,已經晉升為準將,在新凌衛號里任一級飛行官的凌謙,曾經被逮捕過。」
「什麼?有這樣的事?」
「逮捕是秘密的,最後王族在裡面做了小動作,才放回來了。那一次,內部審問科讓那小子吃了不少苦頭。」說完,修羅將軍轉過頭,炯炯有神地打量著調査官,低沉地說了一聲,「衡吾越中將。」
「在,長官!」上等將軍的威嚴,讓中將反射性地兩腳併攏。
「你入伍多少年了?」
「三十三年了,長官。」
「三十三年做到中將,也算難能可貴了。不過,將來如果局勢變化的話,要繼續坐在這個位置上,不容易吧。」修羅將軍掃視著他,發出低沉的笑聲。
即使離開了將軍辦公室,這笑聲依然震動著衡吾越中將的聽覺神經,牽來層層憂慮。
他當然明白修羅將軍的意思。
凌涵這位傑出的年輕軍官,將來很可能繼承凌承雲的將軍之位。
假如凌涵成為上等將軍,那自己這個曾經三番四次惡狠狠審問過他的中將,會有怎樣悽慘的下場呢?
修羅將軍的暗示,關鍵就在這裡----要阻止這種可怕的事情發生,唯一的希望,就是讓凌涵在這次調查中失去將軍繼承人的資格,逼他親口承認他在前線犯下了洩露視頻的重大過錯。
忽然間,衡吾越中將感到一股陰沉的憤怒。
凌涵簡直比一塊純度百分之一百的水華高能源石還硬,根本咬不進去!
許多同僚都認為,自己接受軍部派下來的這個調查任務,根本是把自己和未來將軍擺到無可迴旋的對立面上。
形勢看起來的確如此。
審問進入僵局,用刑的話,被凌承雲知道了,調查負責人一定死無葬身之地,不用刑的話,拷問不出結果,調查任務失敗,調查負責人固然要背責任,最大的問題是將來凌涵坐上將軍之位,會怎麼報復?
修羅將軍很明白,衡吾越是無路可走了……
「把事情說清楚!」驀然一聲怒吼。
砰地一下,手掌狠拍到桌面的聲音,驚醒回憶中的衡吾越中將。
坐在他左邊的調查人員之一,奈爾林中尉,終於又一次被凌涵似乎永遠不會動搖的鎮定惹毛了,瞪起眼,不耐煩地對著凌涵吼,「別以為你是將軍之子,我們就拿你沒辦法。我們手上有新凌衛號艾比通訊官的證詞,他可以作證,在正T極一號防線正式開戰前,他發現了外來侵入信號,並且立即報告給你。而你,作為新凌衛號當時的代艦長,竟然對這個侵入信號視而不見!」
「艾比通訊官發現的,是不明信號。系統探測後給出的結論,信號來自宇宙自然波,不帶任何意義。我只是按照規程處理了它。」
「撒謊!」
「調查官,請你注意你的用詞。」凌涵還是語氣冷淡,這一次,他連斜對方一眼的動作都省了,目視正前方,不冷不熱地說,「我不是你們的犯人,只是我一直在主動、積極協助你們的調查。就算你對此毫無感激,至少也該明白,我這位少將對你來說,是長官。」
「你!」
「奈爾林中尉,冷靜一點。」衡吾越中將拍拍中尉的肩膀。
在場的幾名調查人員的神情,都表示出對中尉的諒解。
他們一起審問了凌涵太多場了,每一場都徒勞無功,整個情形,不像他們在逼凌涵,反而像凌涵 淡淡的,默默地反逼他們這群調查官。
長時間的消耗戰幾乎讓人發瘋。
「既然無法突破,我們可能要考慮採取新的方式取得突破了。」衡吾越中將嘆了一口氣,在很長的一段沉默後,說出這樣一句。
調查小組的人都一愣。
「長官,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進行極限審問。」
中將的話,讓調查小組其他成員臉上露出驚疑不定之色。
雖然反覆審問了很多次都沒有得到一點成果,但是,還不至於要進行極限審問吧?何況,被審問 者的身份如此敏感。
房間裡驀然死寂一般。
只有眾人視線下的被審問者,少將凌涵,還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仿佛中將的提議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我反對,」死寂般的沉默後,第一個說話的,是那位脾氣暴躁的奈爾林中尉。他沉聲說,「長 官,即使審問進行得不順利,但是,審問是審問,刑訊是刑訊,兩者不可混淆。」
中將溫和地解釋,「極限審問,也是審問的一種。心理學已經證明,受審者在一定的肉體痛苦之 下回答問題,如果是撒謊的話,更容易露出破綻。況且,使用的針劑只是使大腦神經感覺痛苦,並不 會真的傷害身體。」
奈爾林中尉硬邦邦地說,「總之,這樣做,等同逼供。」
一直淡然安坐的凌涵,終於轉過視線,掃了這位中尉一眼。
有點意外。
軍部里,居然還存活著這種憨直的軍官。
衡吾越中將被奈爾林中尉說得老臉一紅,可是,他並沒有怒形於色,而是點了點頭,「當然,調 查小組不允許對證人進行逼供,所以,極限審問,要在證人同意的情況下進行。」
調查小組的成員們又是一愣。
心想,長官你不是氣急攻心,大腦爆血管了吧?證人怎麼可能同意極限審問?
「凌涵少將,你也不願意繼續被調查糾纏下去吧?這樣做,浪費了你的時間,也消耗軍部的資源。」中將把目光轉向凌涵,「我以調查小組負責人的名義,和你做出協商吧。假如你同意調查小組,對你進行一次極限審問,那麼,下個禮拜,我們就給出關於你的證詞方面的最終結論。從此以後,對你的工作和生活不再有任何打擾。你認為呢?」
凌涵思索了一下,問,「一次極限審問的時間,有多長?」
在場的人,大部分感到吃驚。
看起來,這位將軍之子很有可能主動接受極限審問。
他有這麼大的信心,不會被痛苦擊潰嗎?就算真的是清白的,古往今來,屈打成招的人可不少。
「至少十二個小時。」中將回答,「必須有足夠的反覆詢問的時間,對應你的前後回答。」
「還以為要幾天幾夜。」凌涵露出一個若有似無的淺笑。
「我提出的協議,你同意嗎?凌涵少將。」
凌涵沒有任何猶豫地點頭,「同意。不過,我要求調查小組出具正式的商議書。」
「沒問題。」
「各位調查官,」就在中將感到露出欣喜微笑的時候,凌涵態度清冷地說,「一直以來,你們問了我很多問題,現在,我可以問諸位一個問題嗎?」
調查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身為調查官,被審問者反問回來,真是不常有的事。
衡吾越中將想了想,他大概想表現得公平一些,「你可以提問,但是,我們有不回答的權力。」 「你問吧。」坐在他身旁的奈爾林中尉也粗聲粗氣地說,「看你到底想搞什麼鬼。」
凌涵的問題很簡單。
「為什麼要設立一個獨立調查小組,來追查這件事?」
很簡單的問題,也很淺白。
但再簡單淺白的問題,出自凌涵這種人的嘴,經他低沉的,不徐不疾的說出來,就不由引發了在場者的沉默。
「前線視頻的公布,只是讓聯邦民眾了解了我們的戰鬥,讓他們知道了凌衛指揮官的戰績。這一切,真的那麼糟糕嗎?」
「我的哥哥,凌衛,他用自己的生命和鮮血,還有他的英勇,保衛了聯邦,擊退了敵人。」
「這真實的一切,讓聯邦人目睹,後果那麼嚴重嗎?」
「不過是一個沒有影響戰局,反而鼓舞了己方士氣的視頻,為什麼變成了軍部最重大的案子,要用一個由中將帶領的獨立調查小組來調查呢?」
「揭露真相,有那麼可怕嗎?」
「我,凌涵。」
「今天,對著獨立調查小組的六位調查官,說一句實在話。雖然我在那場戰役中,並沒有做出任何違規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