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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我只知道她寫話本,很好看,很有名。」卓寧頹然道。

    文林一邊點頭一邊無話可說。

    是的,那個人的話本很有名,「是個大大」和「當個大大」都很有名。但是那些話本……他雖然沒看過,也覺得應該有相當一部分是不能讓官府知道的,卓寧必定不能把這些告訴皇帝。

    「你還是好好參宴吧……找人的事,若日後有機會,你私下求陛下。」他頓了頓,又道,「再說你都回了洛安了,還愁見不著面麼?達官顯貴就這麼多,說不準哪天就碰上了。」

    這話倒是有道理。於是當天傍晚,卓寧還算心無旁騖地進了宮,去含元殿參宴。

    這場宴席著實盛大,不僅偌大的含元殿都擺滿了席,含元殿外寬闊的廣場也都成了宴席之所。這樣大的宴席,其實就連謝遲和葉蟬都沒經歷過,除夕的宮宴遠沒有這樣隆重,最多也只是坐滿含元殿而已。

    是以攜手進殿的時候,謝遲便覺葉蟬的手一直在冒汗。趁著滿朝文武都下拜見禮的空當,謝遲終於悄聲安慰了她一句:「別那麼緊張……」

    「……我不緊張,我不緊張!」葉蟬好像在自說自話,接著又道,「你把我攥得太緊了!」

    謝遲的手驟然一松,這才發覺原來自己也很緊張。

    二人走上九階,九階之上沒有外人,就是孩子們和幾位嬪妃。二人落座後免了他們的禮,宴席就算正經開始了。

    賀將士凱旋,謝遲當然要領頭飲個酒,滿殿的人都舉杯喝,嬪妃干坐著不動也不合適。不過皇后娘娘和容妃娘娘酒量都極差這事兒,宮人們都清楚得很,單獨給她們備了酒味聊勝於無的果酒。

    但是酒過三巡之後,容萱還是有點暈了。她的坐席剛巧離謝遲不遠,便向謝遲那邊湊了湊,道:「陛下,臣妾喝多了,想出去走走。」

    「去吧。」謝遲點點頭,說罷又看向葉蟬,「你要不要也出去緩緩?」

    「不用,我還好。」葉蟬神色輕鬆。大概是因為這些年總時不常地和謝遲喝一杯的緣故,她現在酒量比當年好了一點點。

    她便囑咐容萱說:「這幾日晚上總有風,你避著風口走,別吹得頭疼。」

    「臣妾知道。」容萱一哂,就離席往外去了。她畢竟是嬪妃,與外臣相見多有不便,行下御階時,許多朝臣都守禮地避開了目光。

    但只消那麼餘光一瞥,也足以令卓寧周身僵住。

    他愕了半晌,直至容萱完全出了殿門才還魂。

    他覺得自己看清了,又拼命告訴自己看錯了。如此復又木了好一會兒,他驀地放下酒盞,起座向外走去。

    「哎……卓寧?」身邊的戰友奇怪地想喊住他,他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喝多了,去醒醒酒。」

    說罷,他很快便出了殿門。

    殿前也是一片觥籌交錯的熱鬧,卓寧駐足看了看,尋不到容萱的身影,猜她或許也是想找個僻靜之處醒就,便向殿後繞去。

    轉過兩道彎,一切喧鬧戛然而止,含元殿與宣政殿間的廣場上安安靜靜的,一抹倩影在月色下透出一股遺世獨立的味道。

    卓寧神經緊繃,僵了一僵,提步走去。在他臨近時,容萱聽到了腳步聲,循聲回頭。

    兩個人都是一愣。而後,容萱先一步笑了出來:「卓寧?」她大感意外,看著眼前這個比印象中高了一頭的男人,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啊……那個取了摩哲國王的卓將軍,是你?!」

    她從不關心這些事,聽說前線打了勝仗也沒太在意,更沒往卓寧那裡想。

    卓寧喉中,仿佛有千言萬語要傾斜出來,卻又都被死死噎住。

    他盯著容萱看了半天,目光一寸寸划過她的眼底眉梢、划過她的珠釵首飾、划過她的內命婦吉服,每過一寸,他都更加無措。

    他心下拼命地否認、拼命地逃避,但是這一切都那麼刺眼地向他昭示了她的身份。

    「夫人您……」他覺得如鯁在喉,可她看他的神色似乎有點不解。她又仍舊維持著那種好看的、欣慰的笑容,耐心地等著他的下文。

    卓寧的聲音,在她的笑容里一下子虛了下去:「……您是皇妃?」

    怎麼會這樣?

    他覺得他幾年來的一切努力、一切拼殺所換回來一切榮耀、一切功名利祿,在這一剎之間,都猶如死灰一般失了光澤。

    第190章

    洛安,平康坊,醉香樓。

    一位「貴客」的到來令眾人都有點慌。

    客人們雖覺得事不關己但也不敢貿然招惹是非,都躲在屋裡靜聽著動靜。樓里的老鴇和打手們可都嚇壞了,瑟縮樓門口半晌也沒人敢進去,全都有一頭撞死的心。

    而「貴客」本尊對這一切都置若罔聞,他坐在一樓的廳中,一碗接一碗地飲著酒,直至酒罈盡空,他才終於揚音喝了一聲:「添酒來!」

    門口幾人幾度推搡,最後是老鴇捧著酒罈壯著膽子進了屋,哆哆嗦嗦地堆笑道:「卓將軍……」

    卓寧沒有理她,一把將酒罈拎在了手裡,倒滿一碗便又豪飲起來。

    老鴇快被他逼瘋了,踟躕須臾,覺得今兒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便主動道:「將軍,當、當年的事,您大人有大量……」

    話未說完,卓寧一記眼風划過,令老鴇一下噎了聲。

    那一縷冷厲卻轉而化為冷笑。他搖搖頭,信手將碗擱在桌上:「我沒心情找你算帳。」

    老鴇驟然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又問:「那您……您若想找個姑娘陪您,我們這兒的花魁……都有空……」

    沒空也得騰出空!這位將軍他可是配著劍來的!

    可卓寧又搖搖頭,語聲散漫:「我只想自己喝會兒酒,誰也別來煩我。」

    老鴇真是快哭了,苦著臉道:「我們這地方……您喝酒……」

    卓寧淡瞟著她:「醉香樓的酒,不都是洛安數一數二的好酒麼?」說著,他悠長地緩了口氣,「再說,故地重遊,也別有一番意趣。」

    他倒是喝多了,身份又今非昔比。聽他這麼說,老鴇終於再不敢言,悶著頭走了。

    卓寧的目光上移,一寸寸地欣賞著這樓中的景色,心中悵然若失。

    他目下在專門接待男客的樓里,不過這樓論構造和他先前待的地方差不多,他在這裡,能輕鬆地回憶起當年的一點一滴。

    他念書給她聽、舞劍給她看,因為她來的時候他總是很開心,他也希望她能高興。

    可是,她是皇妃……

    她看到他受傷了,就給他買藥。聽說他吃得不好,就每次來都叫一桌子菜,然後看著他吃。

    他還幫她辦過一件事,查一個宦官是哪個府的人。那件事後來牽出好大一樁案子,當時想買他回去的謝連,在去年被問了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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