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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放這兒爺爺就輸啦。」太上皇費力地把手抽走,又道,「等。這種兩方互相耗著的事情,就等。」

    「……等管用嗎?」謝遲十分疑惑,太上皇笑道:「你要相信自己身邊有明事理的忠臣。他們在涉及一己之力的事上,可能會猶豫,會搖擺不定,但終歸還是會做出利國利民的選擇。」

    作為一個帝王而言,謝遲還是太年輕了。在事情辦得不順的時候,他容易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在與群臣對立,覺得只有自己是在顧大局。

    但其實不是這樣的。任何一個朝堂上,都會有良臣,而且大多數時候良臣都要比奸臣多。他們會和他一樣心懷天下,一樣希望黎民百姓都能過得好。

    這些良臣在關鍵的時候總會站起來的,只不過當事情關乎自身時,是個人都會有所徘徊。謝遲現下就是太急了。

    「放這!!!」妙妙執拗地總想往一個空著的地方落子,看皇爺爺總繞著那裡走,她就有點急了。

    「好好好好,放這放這!」太上皇沒辦法,只好往那個地方落了一顆,手收回來後就戳妙妙的額頭,「你是來幫著你父皇贏我的吧?」

    「嘻嘻嘻嘻……」妙妙高興了,心滿意足地倒在了爺爺懷裡。

    結果謝遲心不在焉的,也往那沒必要的空子裡落了一顆。

    接著他又瞬間反應過來,不禁慘叫了一聲,又自嘲地嗤笑出來。

    「心不在焉的,就別下了。」太上皇擺擺手,謝遲點點頭,把手上剩餘的棋子丟回了棋盒裡。

    說實在話,太上皇的這番話,謝遲真沒信。他覺得太上皇太想當然了,人心這種事,怎麼說的好呢?

    然而又過了幾天,他還真收到了一封自請不在世襲罔替的奏章,只不過是忠王上的。

    謝遲因此而欣慰了一陣,卻又有些無奈。因為忠王上奏章沒用,他是異姓王,跟宗親是兩碼事,他來開這個頭宗親們也可以當看不見。

    而且,忠王的爵位不能降。忠王一爵的世襲罔替,是世宗皇帝當年明明白白下旨定下的,是因為頭一位忠王的忠心。這是一種對臣子的嘉獎,後頭的皇帝不能無緣無故給撤掉。

    所以謝遲把陸恆召進行宮來解釋了一番,跟他說這事不成,不能從他這兒開刀。

    陸恆聽完直嘆氣,苦笑說:「臣頭一回恨自己不姓謝。」

    當年廢太子還在的時候,多少人在說他如果姓謝就好了,大齊會有個明君,他都只是聽聽便作罷。眼下這事鬧得,他卻真有些搓火。

    朝廷都窮成什麼樣了,這幫宗親還真能安心坐享民脂民膏?也不想想若是哪天大齊沒了,他們還上哪兒去享清福?

    如此這般,又過了兩天,謝遲便聽說讀書人之間最近在流傳一篇出自於忠王之手的文章,裡面破口大罵宗親們不識大體不顧大局。

    結果這篇文章,把一直在猶豫不決的謝逢給罵了出來。又過了一天,謝逐的摺子也送了進來。

    三個人都知道這事利國利民。先前沒吭聲的原因也都一樣,怕挨其他宗親的罵。但忠王的文章一出來,文人們又跟著口誅筆伐了一番,他們覺得挨誰的罵不是罵啊?那還是讓自家人罵比較好,不能在民間留罵名。

    謝遲一邊看他們的奏章一邊聽他們抱怨忠王,笑得一臉複雜:「忠王那文章,罵得有多狠啊?」

    「……單是想想沒有宮人敢呈給您看,您大概就知道了。」謝逢撇嘴道,「早些年,忠王文采斐然那是滿城皆知的,但臣頭回知道他用……不太文雅的字眼罵人,都能寫出篇駢文,對仗那叫一工整……謝追看完文章臉都紅了,直恨自己還沒承襲爵位,跟八叔吵了好幾天,就想逼八叔上摺子。」

    「……」謝遲心裡默默決定一會兒一定然宮人把這文章找來瞧瞧,接著放下摺子一笑,「我之前就估摸著你們兩個要先來,封地都給你們劃好了。」

    他說著讓宮人取了地圖來。地圖在面前攤開,他指了指江南的兩處地方:「這兩片地方,不錯吧?」

    謝逐和謝逢定睛一瞧,何止是不錯?那是實實在在的魚米之鄉,數一數二的好地方。

    謝逐不禁輕吸了口涼氣:「不合適吧……」他們兩個占了這樣的上佳之地,旁的宗親豈不是要說皇帝不公?

    「別客氣,沒什麼不合適。」皇帝本尊粲然一笑,「先上了摺子的把好地方拿走,落於人後的才著急呢。」

    大齊雖然地大物博,但真正豐饒的地方,其實也就那麼多。他從好地方開始分,越到後頭越貧瘠,早晚能把躊躇不決的都逼出來。別人還反倒沒法罵他不公了----這不是先來後到嗎?

    ----最初冒出這個主意時,他心裡莫名地樂了半天,一邊覺得這主意好,一邊又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壞。

    他還腹誹說,自己天天這麼琢磨著斂財,要不是出身宗親、要不是當了皇帝,大概很適合去經商吧……

    那他一定是個奸商,是個大奸商!

    第185章

    給謝逢和謝逐賜封地的旨意下去,朝中的爭論就又更烈了一層。

    一方面,許多原本還在觀望此事的宗親更加動搖了。另一方面,很多本來支持這件事的朝臣倒反對起來,紛紛上疏說此事不可行。

    這些奏章,謝遲暫且都壓下了沒看,因為他全然知道他們要說什麼。

    給宗親們分封地,勢必會削弱朝廷的權力,這是明面上的道理。

    他也因此而做了些防範措施。比如宗親們可在自己的封地上頒布政令,卻沒有兵權。再比如宗親們雖然可頒政令,但不可與朝廷的律例相左。

    除此之外,還有些已然存在的條件是對朝廷很好的----大齊現下有親王八十多位、郡王二百多位、侯七百多位。在這樣龐大的人數下,最大的封地也就那麼回事。

    謝遲算過一筆細帳,以封地最好的寶親王為例,他若要養一支人數三十萬的私兵出來,得分文不花地攢上一百四十多年的俸祿和食邑。

    當然,如果過個幾代,宗親減少、封地變大,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這種擔憂放在現在實在是抬槓,哪朝哪代都不可能靠著一套政令就長治久安。如果治國那麼簡單,那天下大概還是嬴姓趙氏。

    身為國君該做的,是解決眼下最要命的問題。就現在的大齊而言,最大的病症是宗親人數的有增無減,這個大患不解決,天下可能會在三五十年、甚至五年十年後遇到點動盪便大亂;而要等宗親在封地上做大,可能少說還要等個三五代。

    身上長了致命瘤子,是先挖掉好好活著,還是因為挖掉後可能在日後引起別的病便索性不挖坐地等死?道理是明擺著的。

    一味指責給宗親封地不好的朝臣,實在太想當然。

    是以謝遲讓這事對這事暫且坐視不理,等到爭得最厲害的時候,直接在朝堂上議了一番。這番廷議中,他也並不需要朝臣們都贊同他,他只要他們認識到當下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便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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