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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身後,淳王妃還在接著勸謝逐:「這話你在府里說說也就得了。」她鎖眉一喟,「明天可別到紫宸殿說去,小心火上澆油!」

    謝逐聽言,強沉下一口鬱氣。

    他也知道,事已至此,發火也解決不了問題了。沈喆敢把手伸進詔獄,本身就是死罪,他明天帶著沈喆去紫宸殿回話,求陛下饒他一命大概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謝逐一分分清醒下來,瞧了瞧沈喆的後背,卻又一把推開了王妃。

    然後,再王妃的驚呼中,他再度揚鞭狠抽下去。沈喆本就已十分虛弱,又扛了幾鞭子便昏死了過去。

    「謝逐你……」王妃被他嚇壞了。

    謝逐招手叫來了宦官:「扶他回房歇著,先別找大夫。」

    這麼大的事,他這邊重罰過了,明天才好開口求陛下。要不然,這渾小子怕是見不著後天的太陽了。

    第二天,謝遲在下了早朝後不久,聽聞淳親王覲見,就讓人把他傳了進來。

    淳親王是直接帶著沈喆同來的。沈喆打從昨日暈過去之後一直沒醒,是兩個宦官搭著他進的殿,謝遲抬眼一看不禁皺眉:「御令衛打的?」

    「臣打的。」謝逐沉色道。

    兩句話間,宦官已乾脆利索地端了盆涼水來,把沈喆給潑醒了。沈喆精神恍惚地看了看四周,看到謝遲的剎那,他突然有了力氣:「他死了嗎!」

    正要問謝逐事情原委的謝遲眉心一跳,看了看他,沒做理會。

    「他死了嗎!」沈喆又問了一遍,謝逐怒氣騰起,一把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你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還敢問這些!」

    「我不怕!」沈喆掙扎著,反過來沖他吼,「只要他死,我粉身碎骨都不怕!他活著,我生不如死!」

    每每想到那個人還活在世上,沈喆就感覺周圍都是黑的,鋪天蓋地的黑,讓他看不到盡頭。

    謝逐又氣又惱,鬆手任由他跌了回去,自己嘆著氣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殿裡安寂了半晌,謝逐頹然道:「從謝連府里把他救出來之後,臣養了他六年,皇城裡的差事也是臣給他找的。原本想讓他歷練歷練,沒想到……」

    謝逐心底莫名酸楚,激得眼眶都紅了。他靜神緩了一息,續說:「求陛下看在兄弟情分上,饒他一命吧。」

    謝遲心下有些暗驚。

    他登基之後,謝逐跟他一度也有些生分。這兩年多下來倒是緩和了,可謝逐這樣抬出兄弟情分相挾,還是頭一回。

    謝遲便打量著他道:「你非保他不可麼?」

    謝逐沉默了一會兒,說:「當年的案子是臣親手辦的,謝連的罪罄竹難書,他……」

    「如果要保他的命,就得降你的爵呢?」謝遲淡聲問道。謝逐愕然一噎,他又續說,「有人在詔獄投毒,傳出去,你總得讓我給群臣一個說法吧?」

    「憑什麼!」謝逐還沒開口,沈喆就先嚷了起來,「這事跟淳親王殿下有什麼干係!謝連手裡那麼多條人命,若不是宗親,他早已經死了不是嗎!」

    「沈喆!」謝逐想喝住他,但沈喆沒做理會:「現在是我要毒死他!陛下殺了我好了!跟殿下不相干!」

    謝逐頭疼地扶住了額頭,謝遲無聲地一喟。

    沈喆說得沒錯,謝連手裡有那麼多條人命,若不是宗親,他早已經死了。

    這個道理,沈喆都懂,謝逐會沒想過?他不信。

    是以他有些生氣----謝逐把人打成這樣再帶過來,是想做給誰看?為了讓他心軟是嗎?

    這話為什麼不能直說?他是不講理的人嗎?

    在這兩年裡,謝遲時常因為類似這般的原由跟謝逐謝追謝逢慪氣,方才出言將謝逐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但他們為何這樣「算計」他,他其實也清楚,誰讓他的身份放在這兒了呢?

    所以他一般也就是嗆他們兩句,要麼就是自己生會兒悶氣就了了,也不跟他們多較勁。

    當下,謝遲便也不想再多為難謝逐了,他面無表情地睃著沈喆,不咸不淡道:「打成這樣,也該長記性了。人你帶回去,御令衛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謝逐一訝,看些謝遲:「陛下?」

    謝遲心裡還是有點氣,便繃著臉不理他,兀自看起了奏章。

    沈喆卻在怔然後不依不饒地再度問道:「他死了嗎!謝連死了嗎!」

    「你住口!」謝逐斥道。

    皇帝手裡的奏章啪地一合,抬眼睇著沈喆,靜了片刻,說:「死了。御令衛發現飯菜有毒時遲了一步,他已經吃了。」

    剎那間,沈喆眼裡有分明的異彩綻放。這種情緒謝遲從前見過,他讓元顯放寬了心的那日,元顯就差不多是這副樣子。

    這是緊繃的心弦終於鬆開時的愉悅。他希望在這之後,沈喆也能像元顯一樣脫胎換骨。

    但謝逐皺了皺眉頭,他招了招手,示意宦官把沈喆先扶出去,而後上前一揖:「陛下還是別騙他的好的。能進詔獄的人到底不少,若他以後聽到什麼風聲……」

    若他以後聽到什麼風聲說謝連沒死,指不准就又是一場風波。還不如現在跟他說實話,把話說開。

    謝遲卻輕然一笑:「朕沒騙他。」

    謝逐微滯,繼而在恍惚中輕吸了口涼氣。

    謝遲朝劉雙領打了個手勢:「你親自去,把那碗飯給他餵下去。」

    謝連真的該死,他不知父皇當時留了他一條命,是因為念著從前的情分還是有什麼別的考慮,但他和謝逐都是早就想殺了謝連。只不過登基之後,他一直在忙,扔在詔獄裡的這麼一號人,被他拋在了腦後。

    「你回去吧,這事跟你沒關係了,也不會再追究沈喆。」謝遲風輕雲淡道。

    謝逐終於察覺出了點……慪氣的味道。他自知理虧,只得悶著頭一揖:「臣告退。」

    他走出殿門,沈喆正在門邊等著,見他出來,有點不安地問:「陛下還怪罪您嗎?」

    謝逐掃了他一眼,沒做理會。沈喆怔了一怔,踉踉蹌蹌地提步追他。

    走了好一段兒,他終是遲疑著拽住了謝逐的衣袖。

    謝逐腳下一頓。

    六年前的時候,沈喆八歲。那時他還不叫這個名字,喆字是謝逐的王妃給他改的。

    王妃覺得這孩子命太苦。想到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就給他塞了兩個吉,希望他日後能轉運。

    可是那個時候,沈喆真的很難相處。謝連的折磨讓他受了不少刺激,他的性子一度很暴戾,摔東西、打人,鬧得府里不得安寧。

    終於有一天,連謝逐都受不了了。他站在屋門口冷眼看著他摔完東西,忽地轉身便走。他想去問問父王,看能不能給沈喆安排個別的去處。

    但沈喆好像察覺到了什麼,他突然變得很安靜,踩上鞋就追了出來。他一路都不敢出聲,就那麼緊緊地跟著,直至謝逐到了七王的院門前,沈喆才鼓起勇氣,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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