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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謝遲便和謝追議了一番,臨近傍晚時送謝追出了府,謝遲便折回了正院。
元昕最近因為身體還弱的緣故,都只有上午讀書,下午就來正院歇著,睡睡覺,或者和兩個弟弟玩一玩。
於是謝遲一進院,就看見他和元暉元晨一塊兒蹲在牆角處戳著什麼。想想葉蟬昨天說的,謝遲便知他們又在欺負小螞蟻了……
謝遲摒著笑躡手躡腳走過去,到了他們背後驀地伸手,把元昕一把抱了起來。
「啊----」元昕一聲驚叫,扭臉看見他就又變成了小聲,手裡的小樹枝一舉,「父王!」
元暉元晨也歡快地轉過身來望著他。
謝遲看看元昕手裡那一小截樹枝上正慌張地爬上爬下的幾隻螞蟻,彈了他一記爆栗:「果然又在欺負小螞蟻,萬物皆有靈,不能這樣,知道嗎?」
當時,元昕「哦……」了一聲,揉著額頭把樹枝扔下了。但等到謝遲進屋跟葉蟬一起喝了會兒綠豆湯,他又突然跑了進來:「父王,我覺得您說得不對!」
葉蟬一愣:「什麼不對?」
元昕望著謝遲道:「父王說萬物皆有靈,所以我不能欺負小螞蟻。」
葉蟬點點頭:「這話沒錯啊,小螞蟻回不了家,它的家人多難過啊?」
元昕脆生生又道:「可是,父王母妃看到蚊子,不是也會打嗎?還有以前那些很壞的蝗蟲,如果萬物皆有靈就不能欺負他們,為什麼要打他們?」
葉蟬不禁噎了一下,謝遲好笑地看著元昕,心下感嘆這孩子腦子挺活,接著把他拉到了跟前:「那父王再告訴你,這事上是萬物皆有靈,但萬物之間,也有以牙還牙----以牙還牙先生教過你沒有?」
元昕搖搖頭:「還沒有。」
「以牙還牙就是,旁人欺負了你,你便可以反抗回去,不能讓他們一再欺你。所以,蚊子咬了人、蝗蟲害得莊稼顆粒無收,我們就要打回去。但咱院角的小螞蟻沒惹你啊,是不是?」
「哦……」元昕若有所思地點一點頭,接著仰頭又問,「那,讓我中毒的人,我以後也要毒回去!」
元昕很生氣,他現在連肉都不能吃!
葉蟬微微一怔:「元昕,你不能說這種話。」
「為什麼!不是說以牙還牙嗎!」元昕一下子覺得很委屈,抹著眼淚爭辯,「而且小匯子都被害死了,那是壞人啊!」
「你聽母妃說。」葉蟬把他抱起來放到膝頭,「以牙還牙,是為了讓自己不吃虧,但是下毒這種事你不能做,因為那是下三濫的手段。你做了這種事,就變的和你討厭的壞人一樣了,懂嗎?」
「那不就只能被人欺負……」元昕委屈地低頭。謝遲一笑,舀起綠豆湯餵了他一口:「不,你可以用正大光明的手段以牙還牙,等你長大你就慢慢懂了。」
然後他又餵了一口:「再你長大之前,這些事是不需要你擔心的,父王母妃會保護好你,會幫你把壞人收拾掉,這你信不信?」
「?」元昕愣了愣,繼而笑臉一揚,「信!」
啊,自家兒子真可愛!
葉蟬抱住他使勁親了一口,又摸摸他的頭:「接下來,你就不要多想這件事了,好不好?父王母妃一定會替你處理好,你該讀書讀書,該吃飯吃飯,該和兄弟玩就和兄弟玩,不要讓這些不好的事情一直糾纏你。」
元昕認真地點點頭:「好。」
「真乖。」葉蟬拍拍他,「出去玩吧,父王母妃再說會兒話,一會兒咱們一起用膳啊。」
「嗯!」元昕愉快了起來,從葉蟬膝上滑下去,朝二人一揖,就跑了。
這麼哄完了他,葉蟬自己卻有點不安了起來。她瞧瞧謝遲,問了一句:「慶郡王最後會怎麼樣啊?」
謝遲嗤地一笑:「他死定了。」
這倒讓葉蟬有點意外。
謝遲悠悠喟嘆:「剛跟謝追說完這事,費了好些工夫才說服他。」
當時,謝追正喝著一盅鮮蝦湯,聽他吐出「殺了他」那三個字後,差點把一口湯噴出來。
然後謝追愕然看了他半天,勸說:「你……再想想?現下這麼個局勢,是不是還是留幾分情面更好?你把他弄死,朝臣們難免又要小題大做,找著茬說陛下不宜立你為儲了。」
但謝遲搖了搖頭:「這回不管朝臣們說什麼,我都要他的命。若非留他一命不可,這儲君我不做也罷。」
原本,當這事落在公主身上的時候,他也希望大事化小,那是因為陛下的恩情。
若放在以前呢?他大概會說直接請陛下決斷就好,因為他不想讓陛下覺得他逾越,也不想放縱自己私心。
可現下,謝追這麼問他,他的想法卻突然變了。
他告訴謝追說:「這回的事,在我這邊,害了的是我的兒子;在陛下那邊,差點殃及淑靜公主。陛下若不打算立我為儲,這兩邊我該分開來算,我可以為了大局忍下自家孩子受的委屈。但陛下既然打算立我為儲,牽涉其中的就都是家人。我此時留慶郡王一命,於公是陛下想冊立的儲君打了他的臉,於私,是我瞻前顧後卻護不住家人,那我就對不住陛下這樣看重我。」
謝追懵了懵,他覺著謝遲所言是有道理的,但沉吟著又道:「可這奏章是我來寫,你只當我沒問過你,順水推舟讓慶郡王活著,自己也省得再惹是非,也是不要緊的。」
「不,慶郡王必須死。」謝遲一哂,「如果你不這麼上疏,待得陛下廷議此事時,我也會請命,求陛下殺了他。」
謝追最終被他說服了,因為謝追也相信,陛下現下必定恨慶郡王入骨----陛下如今是斷然容不得旁人再動他僅有的女兒的,慶郡王卻敢用公主搬弄是非,差點害得公主被終身幽禁。
但葉蟬聽了這些經過,還是有點心驚。
在她的印象中,謝遲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麼狠過。就連蝗災那件事裡,他也是為了救人才迫不得已去「害人」。
而這一回,他是坦然冷靜地要去取人性命。
可轉念想想,她又很快覺得,這樣其實也好。
時至今日,她有十足的底氣說,他們兩個都不是惡人。可縱使不是惡人,也不能太善,不該忍的就是不能忍。
朝中的局勢,現下還說不清呢,那麼多人如同豺狼虎豹般蠢蠢欲動,今天他們能放過一個對元昕下手的慶郡王,明天就會有別人把手伸到別的孩子頭上。
殺一儆百或許無情,但是有效。
三月末,慶郡王被一杯鴆酒賜死在獄中。另外,皇帝削了他的爵,其子無爵位可承,洛安城中一時甚至無人敢出手接濟,情形一時比謝逢當年還慘上許多。
在慶郡王被賜死的次日,皇帝召了謝遲入宮,謝遲見完禮,皇帝張口便問他:「八世子說,取慶郡王性命一事,是你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