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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謝陛下。」謝逢一身的冷汗,也不敢多留,磕了個頭便匆匆告退。
紫宸殿裡靜了一會兒,直至謝逢完全退出了殿門,皇帝才又開口:「朕也不想胡亂疑人。但,你確信謝逢與那些不願你成為太子的人毫無瓜葛?」
「是。」謝遲篤然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當下臣也知事態複雜,若信不過他,斷不會把孩子交給他的。」
皇帝點了點頭:「那便罷了。」說著他頓了頓,轉而又道,「事關重大,交給旁人去審朕也不放心。你親自辦吧,該查誰便查誰。」
「諾。」謝遲一揖,見皇帝不再有別的吩咐便告了退。走出殿門時讓晚風一刮,他忽而渾身一軟,險些沒栽下去。
這手段真是……
看似愚蠢,實則精準地戳向了他的軟肋。
兩個孩子沒出事,完全只是命大而已。如若他們吃了那油茶麵,現下勢必已然殞命,這種飛來橫禍對任何一個當父母的人來說都難以承受。
他一定會被擊垮的。當下這個局勢,若他在府里一蹶不振上幾個月,儲位之事再怎麼看似已有定數,也會灰飛煙滅。
何況,假若兩個孩子喪了命,這場噩耗一定不會到此終了。爺爺奶奶年紀都大了,他們根本禁不住這樣的事。小蟬呢?他自問和小蟬一樣愛孩子們,可到底是小蟬花費的心力更多,倘若兩個孩子說沒說就沒了,小蟬多半也是撐不住的。
他差一點、差一點就要面對全家都被擊潰的慘況了。
謝遲走出宮門,劉雙領趕忙從馬車上下來迎他:「殿下,趕緊回府吧,王妃肯定擔心得緊。」
「她見到孩子便可放心了。」謝遲後牙緊咬,「去詔獄。」
他要連夜提審。
敏郡王府里,葉蟬在書房裡呆坐了良久,手腳一直冰涼無力。外面嘈雜起來的時候,她卻又忽然有了力氣,撐身就向外跑去。
她遙遙地看到兩個孩子被乳母抱回來,下意識地就要伸手去接,但被減蘭攔了一把。減蘭說:「王妃精神不好,別摔了孩子,還是讓乳母來吧。」
葉蟬恍惚了半晌才回過神,點點頭,道:「送去我房裡吧。」
然後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往正院去,進了臥房,元昕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叫了她一聲「母妃?」她才算真正回過了神。
兩個孩子都被放到了床上,元明看起來面色尚可,但元昕臉色顯然白得不正常。葉蟬坐在床邊,追問了他半天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元昕沒精打采地說:「總是想吐,頭也痛。」
葉蟬一陣揪心。
其實,她也知道元昕躲過一劫已是萬幸,和喪命相比,頭痛想吐都實在不值一提。可她又還是覺得不安得很,不安到心一直在狂跳,跳得她一陣陣的憋悶。
她於是躺到床上去緊摟住了元昕,感受著元昕的心跳緩了一會兒,又吩咐青釉:「去把元顯他們也都接過來,讓他們今晚在這兒睡。」
青釉一怔:「王妃?」
葉蟬只說:「去吧。」
於是青瓷立刻帶著人進來收拾了羅漢床,羅漢床夠寬,把榻桌移開是絕對夠四個小孩子睡的。元顯他們還都不知發生了什麼,被下人叫起來就睡意朦朧地往這邊來。到了屋裡,元暉元晨被哄上床就又栽倒睡了,元顯元晉卻都察覺到點不對勁。
兩個人互相看看,然後元晉問葉蟬:「母妃,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葉蟬搖搖頭,「你們睡吧,今兒你們父王不在,母妃想帶著你們一起睡。」
她現下,實在沒有心力去編更好的謊來哄他們。
元顯元晉便還是覺得怪怪的,但兩人相互瞧了瞧,也沒再說什麼,都乖乖地上了床。
六個孩子都在屋裡,都沒事。
葉蟬在接下來的一兩個時辰中,一直在不斷地對自己重複這句話,一直在來回來去地看他們。這才終於定住了心神,在旭日東升時可算困頓不堪地睡了過去。
慶郡王府里,燈火同樣一夜未熄。
端郡王拍著桌子怒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投毒害人家孩子?這就是你所謂的『七寸』?」
慶郡王神色清冷:「只差一點,這事就成了。」
如果那兩個孩子沒了命,他不信敏郡王還能有力氣繼續爭儲。
端郡王頭疼不已:「是,只差一點,可是現下怎麼辦?敏郡王可連夜到詔獄審案去了,這事你……」
「呵。」慶郡王冷笑了一聲,目光淡淡地劃了過去,「你當我像謝連那麼蠢嗎?」
端郡王眉頭蹙起,睇了睇他,道:「你還有後手?」
「不然,豈不是往他手裡遞把柄?」慶郡王又冷笑了一聲,「且瞧著吧,他這兩個孩子沒死,這儲位他也爭不著了。」
陛下現在最大的弱點,就是對兒孫的思念。
謝遲因為這一點得了聖心,但也可以因為這一點失勢。
陛下說他有皇長子當年的英姿,那是一種寄情。這種寄情是很可怕的,謝遲有這一點優勢,他們其他人就難以敵過他在陛下心裡的分量。
可是,如果他和公主們掐起來呢?
那是陛下的親生女兒,即便無法承繼大統,在情分上總也比謝遲更勝一籌。
如若謝遲為了給兒子討個公道,和公主爭個你死我活……
慶郡王禁不住地輕笑。
到時,都不需要他們出手,也不需要朝臣再如何上奏反對了,陛下自己心裡就會做出取捨。
他想做的,本也只是激怒謝遲。那兩個孩子是否活著,是不太要緊的。
詔獄,謝遲在翌日臨近晌午時才走出了大門。他覺得身心俱疲,一時也顧不得儀態,就隨性地坐在了路邊。
這一夜,可謂跌宕起伏。他先是用了兩個時辰的工夫把食客們挨個查了個底兒掉,然後將確實和朝中不會有半點瓜葛的一部分放回了家。
接著又細細審了店家。
詔獄裡動了大刑,但從掌柜到廚子再到店裡打雜的都只是喊冤,掌柜的說這店傳了三代,開了八十多年了,真不是黑店,絕不會給客人下毒藥?
謝遲便問他,那為何會給兩個孩子送八寶油茶麵?
掌柜的說,那一幫人明擺著身份不一般,從進店開始他就緊張。後來有個別的桌的客人過來搭話,說自己認識那幾位,還說那兩個孩子愛吃油茶麵,勸他不如送一碗,哄他們開心。
「一碗油茶麵才多少錢?我想著送就送了。那毒藥怎麼回事……我真、我真不知道啊!」掌柜的說這話時已遍體鱗傷,口吻急得不行。謝遲仔細看了看,不像是假的。
他於是又問那出主意的客人長什麼樣?
掌柜的憑著記憶描述了一番,自有畫師在旁邊按他所言畫了圖。
前後腳的工夫,隔壁審廚子的刑房裡也審出了結果。
有個在酒樓里專做甜點的廚子招供說,有位客人去廚房轉了一圈,還跟他搭了話,問他茅房在哪兒。他當時覺得奇怪來著,心說找茅房哪兒有往廚房裡找的啊?但那會兒店裡客人多,他也忙得很,就指了路便作罷,沒有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