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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可這大半年,又是令人格外壓抑的大半年。因為這場罕見的蝗災影響太大,大齊元氣大傷,一時半會兒難以恢復。

    於是再到年關之時,皇帝下旨一切從簡。但再從簡,除夕的宮宴也還是要辦的,前朝後宮都會設宴,前頭款待群臣,後頭招待命婦。

    針線房便給葉蟬趕製了隆重禮服,葉蟬換上之後對著鏡子美了半天。謝遲原本心不在焉地在羅漢床上看書,仔細一想卻驀地噴笑出來。

    ----他突然反應過來,這竟是她頭一回入宮參宴。

    他有資格入宮參宴,是進封勤敏侯以後的事。結果呢,她第一年懷了元明、第二年懷了元昕,就都沒去。第三年沒懷孕,結果鬧起了時疫,未免時疫傳播宮宴都免了。

    第四年,她又因為懷上元暉和元晨而躲了一年。第五年也就是去年,那時災荒正盛,洛安城外餓殍遍地,陛下也下旨免了宮宴。

    謝遲一時很想調侃她是不是為了躲宮宴才一次次有孕,轉念一想又覺得有孕實在是個很辛苦的事,便沒拿來說笑。

    他擱下書朝她走去,葉蟬從鏡子裡看到他便回過身,謝遲在她腰際一摟:「緊不緊張?」

    「……有一點。」葉蟬抿了抿唇,「主要是……怕做錯了什麼,會丟人。」

    謝遲一哂:「別怕,我已經求過師母了,她到時會帶著你。」

    葉蟬一時欣喜,想想又覺得懵然----不對啊,後宮設的宴是命婦的宴,顧玉山如今沒有官職,衛秀菀也沒有自己的誥命,她為何會在?

    她問謝遲,但謝遲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反而也奇怪道:「我也不知。聽說是貴妃娘娘下了旨,請師娘入宮參宴,可是……前頭都沒請老師。」

    如果陛下下旨讓顧玉山也參宴,那說明陛下很可能想提拔他這個當學生的。但眼下只是命婦那邊有動靜,謝遲一時確實摸不清路數。

    「總之有師娘在,你放寬心便是了。」謝遲摟了摟她。

    宮中,皇帝一邊在殿裡踱著步子,一邊悠悠地抿著一碗御膳房剛呈上來的清燉羊肉湯。

    清燉羊肉湯的用料很簡單,一是鮮嫩的羊肉,二是白蘿蔔。不過燉透了之後又很好吃,燉到酥軟的羊肉就不提了,白蘿蔔吸飽湯汁後每一口的極為鮮美,冬天吃來格外暖身。

    ----但暖身的菜,宮裡可不缺。

    他從前不好這口,最近突然天天都要喝,主要是因為前幾日聽見了幾個宗親在外頭的對答。

    當時是他召他們來議事,在他們到前,他在外殿透了透氣。然後就聽到謝逐慨嘆:「今年真冷啊!從骨頭往外冒冷氣!」

    接著好像是謝追的聲音:「可不是,從宮門口到這兒才幾步路?我哆嗦了得停不住。」

    這兩句之後他們停了停,然後謝追又開了口:「哎,你倒滿面紅光的,幹什麼了?」

    謝遲的笑聲明顯帶著炫耀:「出門前王妃逼我喝了一碗清燉羊肉湯,就是白蘿蔔和羊肉一起燉的那種。哎呀……真的暖身得很,比酒都管用,現在我還有點冒汗。」

    皇帝知道他們三個交好,也聽得出謝遲這是成心氣另外兩個。但謝逐和謝追生沒生氣他不清楚,反正他是聽饞了。

    這小子忒會吃,早幾年圍獵的時候就給他送過湯,後來又送過腐乳、鹹鴨蛋、府里自己蒸的饅頭,味道都不錯。除此之外他還提過什麼烤紅薯、炸蝗蟲,還聽說一家子偶爾會圍坐在一塊兒涮火鍋,支個爐子做烤肉……

    他不知不覺就覺得謝遲提到的東西都好吃了。

    所以近幾天,這清燉羊肉湯他每天都要來一碗。

    小半刻後,皇帝差不多喝完了湯,他把碗交給宮人撤下去,叫來傅茂川:「去顧府傳過話沒有?」

    傅茂川躬身:「傳過了,顧夫人說必定好生準備。」

    皇帝又問:「顧玉山怎麼說?」

    「……」傅茂川默了默,回道,「顧先生什麼也沒說。」

    皇帝嗤笑:「這老狐狸。」

    這兩年多下來,他對入朝聽政的這幾個宗親大致有了數。目下剩下的人里,論血脈和他最近的是七世子謝逐、八世子謝追和十世子謝辸。

    但論才能呢,這三個都排不上。最有本事的,一個是順郡王謝連,還有一個就是敏郡王謝遲。

    他自己矛盾了很久,最後覺得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自然還是該才能為上。雖然他們兩個里,無論挑誰做儲君都會阻力重重,但至少他還不至於立刻駕崩,他可以慢慢幫他們掃清困難,把儲君立穩。

    立儲立穩了,登基時的議論再大也有限。

    只不過,為了避免一下子引起太大風浪,這事他打算慢慢來,順便再仔細瞧瞧謝連和謝遲誰更好,免得他們心浮氣躁。

    於是這一回,他授意讓貴妃把餘下幾位宗親的師母都請了進來,另外讓她著意好生招待謝連和謝遲的師母。

    只請師母,是為了不引起太多動盪;讓貴妃著意招待他二人的師母,是為稍微探一探旁人的反應。

    這個反應理當是宮宴散後才會有,但若說顧玉山從旨意里摸不出他的門脈,他可不信。

    離皇宮不遠的宜翁主府中,崔氏也接到了宮宴的帖子,但只請了謝宜,沒有傳她。

    這其實是對的,一是因為她現在沒有封位,二是因為她從前是太子妃,位在一眾命婦之上,如今再進宮她卻要對幾乎每一位命婦見禮,實在是雙方都尷尬。

    可是崔氏想了想,還是覺得謝宜也先不要去了。

    誠然在她這個當母親的沒有身份的前提下,謝宜必須自己立起來。可她畢竟還太小了,讓她這個時候獨自進宮,她實在不放心。

    宮裡那個地方,跟紅踩白。如今宗親們爭儲又爭得熱鬧,謝宜身為前太子的女兒,少不得要被人背後指點。

    偏生小孩子對這樣的事又很敏感,她不想謝宜在這個年紀就去被這些事情傷害。

    於是,崔氏在收到的帖子的第二日,帶著謝宜入宮去向皇帝問了安。之後便稱病閉門不出了,將一切事情都擋在了府門之外。

    千里之外,甘肅。

    張子適在料理完公務時,終於有空讀起了家書。他家境不差,家書里鮮少有什麼不好的事,這回也事事都平安。只不過,家裡又一次提了讓他娶親的事,說家裡已經為他相中了一家姑娘,的的女兒,和他門當戶對云云。

    張子適讀最後這一段時便讀得面無表情的。讀完之後,隨手將信塞回了信封里,一眼都懶得再多看。

    然後他抬起頭,又一次看向了牆上掛著的畫。

    這畫已在這裡掛了將近三年,色澤已略顯陳舊了,但畫工之卓絕依舊遠遠的便可看出。

    畫這畫的人,性子實在堅韌。

    當時她的處境那麼難,可她卻沒服軟。她獨自殺到太傅府里,直言要扶持皇孫,說了滿朝文武都不敢說的話。

    大概是從那天開始,他眼裡就裝不進別人了。只不過,他自己也是過了很久之後才有所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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