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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陸恆不禁好奇:「你怎麼突然琢磨起這個了?」

    「書上說的。」衛氏的手指敲了敲書。陸恆一看那封面還是嶄新的,就知道肯定又是那近來在坊間名氣頗大的「是大」寫的。這些風花雪月的書大多是女孩子家看,他對此沒興趣,但聽忠王妃說裡面竟有關於治災的內容,不覺有些驚訝:「拿來我看看。」

    衛氏把書遞給他:「就三兩頁里提到了一點。也沒說什麼,我就是一下子想到了眼下這事。」

    陸恆拿過來看了看,確實寫得不多,大概只是故事裡的一個小支線。

    他於是草草看過便把書遞了過去,衛氏這會兒才注意到他的神色:「怎麼了?氣色不好。」

    陸恆一嘆:「那個六世子謝逯,跑到城外施了三天粥了。呵----」他冷笑了一聲,「如今在災民眼裡,他跟活菩薩似的。」

    衛氏鎖眉。

    陸恆又嘆了口氣:「幾萬人的性命放在那兒,城門一直不開,他還真當那只是敏郡王的意思?真是愚不可及。」

    陛下一直沒明白的表態,至少說明在陛下眼裡,敏郡王當下的做法是可以接受的。

    陛下不是不顧百姓性命的昏君,目下這樣,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慮。或許是因為怕災民入城鬧事,也或者是還有別的難處,但總之,陛下絕不是不知道敏郡王在做什麼。

    ----在這樣的局面下,謝逯出去對災民施恩?他覺得他在打敏郡王的臉嗎?

    他同時也打了陛下的臉,打了朝廷的臉。

    災民對他的讚譽越高,這巴掌打得就越狠。

    蠢啊……

    陸恆無奈地搖頭,氣惱之餘,也不禁有些為謝遲擔心。

    他和謝遲的交情就那麼回事,不過覺得謝遲性子剛正,論才能也算個人才,不想他遭小人算計。

    謝逯這麼做,陛下那邊倒不會想治謝遲的罪。可怕就怕民間的呼聲大了,陛下也會頂不住,到最後不得不拿謝遲開刀,來堵悠悠眾口。

    這怎麼辦呢?

    陸恆一時沒什麼主意,但他想,若在這事裡有個人該被治罪,總不該是好好辦差的人。

    又過了三五天,臘月下旬的時候,洛安城中的風聲微妙地變了一變。

    許多原本在對謝遲口誅筆伐的讀書人,忽然有不少都陸續閉了口。還有些直性子的索性跳了出來,直言自己先前熱血上頭,說話或許欠了些考慮。

    這風聲轉得突然,看上去也實在不像是敏郡王府用強權施壓。

    民間的氛圍便一下子奇怪了起來。沒怎麼讀過書的百姓本就大多只是看熱鬧,如今讀書人風向陡變,這熱鬧看著就更有趣了。

    葉府里,葉蟬的嫂嫂葉孫氏邊哄孩子邊斜眼瞥葉正:「你想想,我說的話是不是有道理?雖然我看的只是話本,比不上你們那些聖賢書,可這道理還是通的吧?」

    葉正漲紅了臉沒吭聲,葉孫氏又說:「再說,我就說你那妹夫不是個冷酷之人,單看他對小蟬有多好就知道了。咱平心而論,小蟬的家世一般吧?長得端正卻也說不上頂漂亮吧?人家都封了王了,是不是全然可以不對她這麼好?」

    在洛安住了這麼久,葉孫氏也瞧明白了,越是達官顯貴就越講究門當戶對。而且就算妻子與丈夫門當戶對,府里也常常還有寵妾。敏郡王至今還只對葉蟬一個上心,那是心長得真實在。

    單憑這一條,葉孫氏就一直覺得,敏郡王的人品是可信的。

    葉正愁苦地扶住額頭:「你別說了……」

    「好,我不說,你改天自己登門跟人家謝罪去吧。」葉孫氏嗤笑。

    葉正更愁了,他覺得自己這得負荊請罪。

    敏郡王府,謝遲收到葉正遞來的帖子,見帖子上含含糊糊地也沒怎麼說來意,就說想要尋個合適的時候拜訪,便以為葉正是想看看妹妹。

    再加上近來他都還在忙治災的事情,他便直接把帖子交給了葉蟬。他們是親兄妹,他也沒那麼在意男女大防。

    葉蟬也沒多想,當晚就寫了回帖,讓哥哥後天來。

    結果葉正說完來意之後,葉蟬差點讓一口酥皮點心給嗆死。

    「咳咳咳咳咳----」她咳得面紅耳赤,白釉在旁給她拍了半天的背,她才一臉錯愕地看著葉正說出話,「哥你再說一遍?!」

    葉正羞憤不已。

    葉蟬拍桌子:「你怎麼能跟著他們一起罵謝遲呢?!」

    在葉蟬眼裡,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謝遲又幫他們置宅子、又讓葉正進官學的,結果葉正跟同門一起寫文章罵謝遲?!

    不過葉正解釋之後,葉蟬倒也理解了葉正當時的想法。

    對葉正來說,論私,謝遲是一家人,是妹夫,他也感謝謝遲對家裡的照顧。可論公,他就事論事地為百姓鳴不平,不為私心而閉口不言,那是讀書人的風骨。

    「……而且當時群情激奮,整個官學都在鬧,我也沒想那麼多。」葉正坐在那兒,垂頭喪氣地捂臉,「直到前兩天,你嫂嫂看話本看到一段關於災民的議論,跟我說了說,我才發覺這事可能沒那麼簡單……我先前也沒見過災民啊!我真沒能想到那些!」

    官學裡頭,也鮮少有人讀過細緻的治災著作。換言之,他們這幫群情激奮的讀書人,這回其實連「紙上談兵」都說不上。

    紙上談兵好歹還得讀讀兵書呢。

    葉蟬一陣眼暈。

    然後她覺得,這事她替謝遲說諒解不合適,便沉著張臉告訴葉正:「你在府里坐坐,等謝遲晚上回來,你自己跟他說吧。」

    謝遲如果沖他發火,她犯不著幫謝遲罵他,但也不會反過來幫他的。

    這叫什麼事兒!

    葉蟬覺得這回這些讀書人真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當,瞎添亂!

    不過憤慨之餘,她還是注意到了哥哥說到的那個細節,忍不住地打聽:「嫂嫂看的那本書叫什麼?或者……寫書的人叫什麼?」

    她覺得那一定就是容萱的大作。

    然而葉正搖搖頭:「我不知道,你嫂嫂看話本不願意給我看。」

    葉蟬欲哭無淚。

    這天,謝遲一直忙到天色全黑才回來,然後先去書房見了葉正。

    葉蟬讓小廚房給他備了宵夜,看他回來便叫人端了上來。

    糖醋排骨麵。

    這東西吃著方便味道還足,而且面又柔軟,晚上吃也不太會積食。

    謝遲今天忙得沒顧上吃晚飯,回來時真是餓慘了,見到面就風捲殘雲地大吃起來。葉蟬坐在他對面,好幾度的欲言又止,等到他吃完面,她終於問了出來:「你……見過哥哥了嗎?」

    「見了。」謝遲接過青釉奉上的帕子,擦了把嘴,接著笑了一聲:「沒事,別擔心,讀書人嘛。」

    官學裡的讀書人都還沒做官,就是簡簡單單的純·讀書人。所以他們總是格外清高一些,遇了事不針砭時弊幾句,就總覺得自己對不起聖賢書,這些他早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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